师兄喝得酒足够多,他果断地拔出拳头,在公路上勇猛地嘶喊:“为有牺牲多壮志。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叶彬青酒意上涌,激情洋溢地附和:“为了祖国,前进!我们前进!”
漆黑一片的公路上,师兄的目光坚毅而痛苦,像雕塑一样站着。叶彬青被他的勇敢深深地打动,也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辆汽车轰鸣而来,刷得一声溅起三尺高的水花。
车上的人骂骂咧咧道:“往哪里站啊?妈了个逼的!”
叶彬青跟师兄赶快跳下公路。两只在城市花园边缘窥探的小螳螂被花园里飞出来的蜜蜂迎头痛击,赶进草丛。
他们一下清醒过来,发现时辰已晚,拼命地往营地跑。
两人抓紧时间赶路,在路口分别。回想刚才的一幕,有惊无险,他们好歹重温了某种重要的东西。师兄被他们的逃窜逗得哈哈大笑,乐不可支,他跟叶彬青约定,下次还要出来喝酒。
回营房的时间已晚,第二天,叶彬青被营长痛骂一顿。好在这里的管教方式以打骂为主,没有给他其他处分。
叶彬青心想,日子过得太快了。他要找点事做。
想立功的话,他要等山洪爆发、山体滑坡这一类灾难发生。乡村一派祥和,叶彬青不希望山洪暴发,选择带队把军事地图重新勘测一遍,看看能不能先拿一个优秀连队的称号。
某一天,正当叶彬青在野地里干得热火朝天,师部的邹主任打电话到团里,让叶彬青去一下。
叶彬青带上几张工作简报,来到师里。
办公室的门开着,他进去后,邹主任依然在喝茶。看见叶彬青,他噗得一声吐出茶叶,抬手让他过去。
叶彬青隔着桌子,把工作简单汇报一下。
邹主任的眼睛依然眯着,总结道:“你这两年表现不错,团长跟我说过,你们连队比较像样,指导员不爱动,你经常帮他做事。战士们喜欢你一些。你们队里有几个兵的特长还可以?”
叶彬青介绍一点连队情况。
邹主任把茶杯盖上,漫不经心地说:“你看你以后是想到团里干,还是来师里干?在团里就是抓训练,来师里就是搞材料。先给我交个底吧?”
叶彬青斟酌片刻,正想说师部。
邹主任忽然面露难色,试探着说:“你也可以在连里干,看你愿意不愿意吧。主要是刘书记又给我派一个高材生来,你们是一起干,还是各自干工作……”
邹主任说着话,小心地瞟叶彬青一眼。
叶彬青聚精会神地听,眼睛骤然发亮,闪着光。
邹主任拿出一张纸,对叶彬青稍微展示一下,小声问道:“你认识他吗?”
叶彬青感到醍醐灌顶,响亮地回答:“我愿意留在连队工作!”
邹主任高兴起来,眼睛睁开一点,赞许道:“好!很好!留在连队也是一种奉献。他想干连长,你……你让他干一下?”
叶彬青爽快地说:“指导员不用动,我可以当副连长。”
邹主任满意地点头:“行!你当副连长,相信你能做好。”
叶彬青对他点过头,马上准备出门,去接新任连长。
邹主任急得大喊一句:“回来!”
叶彬青重新回到房间。
邹处长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睛完全睁开,盯着叶彬青,命令道:“他的身份……你要保密,知道吗?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团里的干部。”
叶彬青慎重承诺:“知道了。”
等他离开后,邹主任舒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刘真是个机灵鬼。啥都不用操心。”
叶彬青匆匆往营地赶。路上,他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迎面而来,疾驰而去,车牌像是军部的。
等他回去的时候,阮子燃果然已经到了,跟指导员对峙着。
阮子燃站在门口,不快地说:“朝南的房间给连长,朝东的房间给指导员。没错吧?”
指导员的面孔涨红,尴尬地辩解:“叶连长住我屋里,我哪还有地方住?”
士兵们好奇地围着他们,看热闹。
叶彬青挤过去,对指导员劝说道:“我们挤一挤?屋里足够大。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指导员争不过新来的连长,只好搬回去,不情不愿的。叶彬青现在是副连长,他只能跟指导员住一间房。
指导员走后,叶彬青对阮子燃激动地说:“行李呢?我帮你拿。”
阮子燃指一指他的行李:“不用,我放到屋里了。”
叶彬青把指导员的东西搬走,让阮子燃放他的物品。
见到叶彬青,阮子燃心情尚可的样子,对他微笑道:“彬青,这里离火车站好远。你怎么过来的?”
叶彬青说,自己当初是坐面包车来的。
阮子然点点头,对叶彬青说:“司机送我过来的,下午见过团长。”
看来,阮子燃就是乘坐那辆轿车赴任,难怪这么快。
叶彬青兴奋地笑着:“明天一早,士兵晨练,你给大家宣布一下。”
阮子燃同意,决定先安顿下来。
阮子燃告诉叶彬青,今年他们提前离校,刚到六月就开始发毕业证。
叶彬青掐指一算,阮子燃比他提前一个月到达营地,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晚上,阮子燃跟彬青一起吃饭,拿着一枚发得很大的开花馒头,试着咬两口,吐掉,又舀几勺粥喝。
叶彬青跟着尝一口,面发得不好,馒头和花卷味道发酸。
叶彬青问:“粥还好吗?”
阮子燃没有说话,点点头。
不像叶彬青那样兴奋,到营房之后,阮子燃的情绪不算很好。
叶彬青心想,不知什么原因,阮子燃流落到这个犄角旮旯。指导员不自觉,倚老卖老,一直占用连长的房间,让他一来就不痛快。
叶彬青跑到厨房,跟炊事员布置早餐的内容,又亲自捣了一个面团,蒸出一屉肉包子。
点心送到阮子燃的房间时,外面漆黑一片。
阮子燃不仅叠好被子,连物品都整理得差不多。叶彬青望着他的背影,阮子燃好像稍稍变高点,只有一点而已,但是整个人发生一种微妙的变化。他们有两年没见面了。
叶彬青问:“子燃,你还想吃包子吗?”
阮子燃刚洗过脸。他拿起一个包子,咬一口,略微诧异地说:“比刚才的馒头好吃多了……”
叶彬青殷勤地说:“我做的!还好吗?”
阮子燃更加诧异:“你不是连长吗?怎么连这个都会做?”
叶彬青跟阮子燃说一下炊事员的情况。
阮子燃迅速吃完点心,皱起眉头:“彬青,你以后不要再做。”
叶彬青看着阮子燃,好像在问:他做的不好吃吗?
阮子燃把盘子还给叶彬青,语气坚定地说:“让他做!”
第二天,士兵出操前。叶彬青宣布,五连的连长由阮子燃担任,自己的职务调整为副连长。说完,叶彬青退下。
阮子燃宣布,延长训练时间。
新连长要测验体能,各班的班长紧张起来,士兵排好队伍。
阮子燃高居指挥台,在一个位置站定,俯视着他们。
士兵们开始走他们的基本步伐,来来回回的。一直走到中午,烈日炎炎,阮子燃一言不发地监视着,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忽然有一个班的队伍乱起来。
阮子燃命令大家停下。其余人坐下休息一会,乱掉的这个班重新站好,不要动。
没站太久,有几个士兵受不了,摇摇晃晃的。阮子燃下来,像拎死狗一样,把他们拎到墙根处罚站。
看见先犯错的人要受罚。再次训练的时候,虽然士兵们没有吃一口饭,精神都还集中。
走着走着,太阳变毒,快到两点的时候,又有两个士兵头昏眼花,被班长送到大树下面乘凉。
阮子燃宣布收操,冷酷地说:“明天开始,训练量加大。不合格的人,没有晚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