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山东淄博做生意的外地人,回乡后会对朋友说,全国有一家最大的店,是什么店?全国有一个最大的村,是什么村?然后告诉你,那是张店和周村。其实那两地既不是店,也不是村,是淄博市的两个区,历史上也是两个有点规模的小城市。那里有一条张周路,顾名思义,是张店到周村的jiāo通要道。
张周路近周村的一段有一家很大的菜市场。菜场四周没有什么人家,北围墙外一处空地,除了与菜场有一墙之隔,另外三面也有一些断墙颓垣围着,场中铁皮小屋上,歪歪扭扭写着“废品回收站”。说是回收,也不收购,只是主人自已捡破烂过日子。
主人是一个自称姓朱的半老头。这天他回来已经天黑。进门后,拔出火炉通风口的塞头,用铁扦从上往下通了几下,火苗窜了起来,炉内顿时辐she出阵阵热气。接着他从棉衣里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包馒头,一包小菜,还有一小瓶烧酒,在小桌上排开。突然压低嗓音吼了一声:“出来。”见没有动静,他跳到墙边,扳开一捆硬纸板,发现蜷在屋角的是一个小男孩。小孩抬起头,眼神里充满恐慌。他看着小孩的脸,想起白天见到他的一幕。
大雪过后,天空刚刚放晴,冬日的斜阳拉得比平时更低一些,树影楼影都细长细长,弯弯曲曲地躺在雪地上,延伸到很远,显得十分诡谲。寒风却比小女孩卖火柴①那天还要刺骨。在路口那棵大榆钱树下,一个尖嘴猴腮的gān瘪老头坐在木箱上,面前放着一个塌了半边的小铝盆,等着人们丢钱。边上站着的就是这个“卖胳膊的小柴火”。他gān瘦墨黑,浑身涂满污泥,整个左手臂赤露下垂着,显然已经被卸了大臼,像一条风gān的丝瓜挂在枯藤上。小孩眼神绝望无助,无论围观者怎么问,一声不响。
人群里走出一个白胡子老人,在铝盆中丢了一角硬币,问gān瘪老头:“这小孩是你什么人?你怎么把他搞成这样?是不是想把他手臂冻烂了讨钱更容易?”
老头cao着河南口音,说:“这俺侄子,天生信球,哑巴,江母头材坏。俺弟瘫痪,木钱摆治,只能出来讨饭。”说着走过来抓住小孩“右接吧”,抡起手就扇在他的脸上,啪啪连着“胡巴掌”。孩子流着泪没有出声。老头以此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
一个中年人也走上来,拿出一张五元对老头说:“你说的要是真话,就跟我去一趟派出所。耽误了你的时间,我赔你钱。”
老头死死抓住小孩,嘴里说:“咋振xing呀,俺豆跟恁急了哈。”
那中年男子一把抓起小木箱上的布带,提起箱子作出要拿走的样子。老头一看慌了,显然这箱子比小孩重要多了。他嘴里喊道:“qiáng势人啦。”放下小孩就奔过去,双手抓住布带拚命拽,身子横倒在地上。此时人群围了过来,白胡子老人一把拉过小孩,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赶快回家”,就把他往身后藏,后面的人接着帮助挡住。双方僵持了十几分钟后,中年人松开手,走了。人们一哄而散。gān瘪老头忽然想起小孩,转头四望已经没了踪影。
朱老头看到小孩立即明白了。他在小孩耳边轻轻说:“你好样的。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他脱下身上棉衣,让小孩右手穿入袖内,却把左手和衣裹住,抱至炕上,掀起炕头一块板,自己先钻进去,再把小孩抱进去,把板复位,一根细绳一拉,炕上的席子被子都铺开摊上了。
原来地下有一间暗室。朱老头点亮油灯,先喂了他几口热水,等他身上有了一些暖意,把他右手袖口卷起,拿了一个馒头给他,让他自己吃。老头自己开始以花生米下酒。等小孩吃完一个,老头也不喝了。他解开小孩身上裹着的棉袄,轻轻的捏了捏左臂,对小孩说:“咬紧牙不要吭声,我把你手臂推上去,会很痛。”小孩点了点头。老头一手抓住他柴条一样gān瘦的手臂一手按住肩膀,咔地一声,把手臂大臼推了上去,小孩两眼痛出泪来,却真的咬着牙没出声。老头回到自己位子上,拿了二片豆gān放在小孩面前,对他说:“别急,慢慢吃。要喝水自已喝。”小孩喝了几口水,但不吃香gān,只是眼睛看了一看那包馒头,显然是饿透了。老头把包递了过去,小孩伸出右手来拿,左臂一摆一阵酸痛,又脱臼了。老头知道脱臼时间已久,韧带松驰,非去医院不可。他重新帮他推上,用带子和身子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