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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是在当地殡仪馆进行的。我并没有被邀请参加,却第一个到达了现场。
不久之后,黑子和高达也出现在了殡仪馆门口。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又终归无言。
我们不约而同地到来,又不约而同地止步在殡仪馆门口。
每个人都知道萧蕾正躺在前方几十米远的位置,只要我们跨进去,快走几步,便可相见。
但这最后的几十米,终究,没有一个人,敢跨过去。
那天的风很大,印象中纳木错附近的地区一向如此。天气再晴朗,大风也照样刮,呜呜咽咽,浩浩dàngdàng,像悔罪的低喃,又像虔诚的祷告。·
不久之后,萧蕾亲属的车,开始排着长队开了进来。
我们下了台阶,坐在停车场的长凳上远远眺望着。
一行穿着黑衣的人从车上下来,对我们几个警觉地观察了几眼,便转身朝遗体告别大厅走去,只有一个面容姣好,神态哀戚的中年女人留了下来。
她远远地站着,沉默地扫视着我和黑子的脸,不久之后,开始缓缓地向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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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林秋吧?”她盯着我,突然开口问道。
我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
“您是?”我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人认出我,想来大概是警察给她看过我的照片。
“我是萧蕾的妈妈。”
“阿……阿姨好。”我紧张得结巴了起来。
那女人突然疑惑地眯起了眼睛,也不说话,只是再次细细地打量着我的脸。
在我被她左右看得心里发毛的时候,她突然表qíng奇怪地说:
“你不记得我了?我原来和你妈是同事,小时候可没少抱过你啊。你妈忙的时候,萧蕾就带你来我家吃饭,她没跟你说过?”
“小时候……萧蕾……吃饭……”我呆若木jī地立在原地,在心里默念道。
“你妈的身体还好吗?”那中年女人继续问道。
我抬起头,忍不住对眼前这张慈祥清秀的脸孔仔细打量了起来,忽然之间,把她和十几年前一张年轻秀丽的脸联系在了一块。
当年她是医院里出了名的美人,也是杜荷的妈妈。男孩对美人面,总是格外得记忆犹新。
“您是……陈阿姨?”
“萧蕾没告诉过你吗?”
“ 萧蕾……是杜荷?”
“你不知道吗?”她皱紧了眉头问。
我木然地杵立在那里,竟然忘记了摇头。
黑子和高达突然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张大了嘴,表qíng愕然。
“我不知道你和萧蕾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的警察告诉我,她走的时候,只有你跟她在一起。你要老老实实地告诉阿姨,她到底为什么选择了这条路,她临走之前,有没有留下过什么话?”
我只是眼角含泪,不停地摇着头。
她还问了一大堆问题,可最后我一个也没听清楚。
“萧蕾就是杜荷,杜荷就是萧蕾……”
只有这句话,反反复复,萦萦绕绕,在我心头,在我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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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抬起头,满怀哀愁地看了我一眼,她的嘴唇动了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抹着泪,转身朝殡仪馆走去。
我回过头,黑子和高达依旧表qíng呆滞地望着我。
我坐回了长椅,黑子和高达也终于回过神来,同时坐下。
谁也没出声。
或者,谁也没敢出声。
太阳终于升了起来,晨光刺眼,天边有一群大鸟飞过,轻轻拍打着洁白的翅膀,向更远的天空飞去。
而我的翅膀,就在刚刚,被一个女孩静悄悄地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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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谜题,在这陷入了无边沉默的长椅上,被渐次打破,或者被再次印证。
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
为什么她会突然告白?
为什么她会不顾一切?
为什么她会选择离开?
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对我的喜欢,毫无理由,稀里糊涂,甚至莫名其妙……
在今天,这一切突然明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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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垂着头的高达忽然抬起头来,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我一支,递给黑子一支。
在不过几支烟的时间里,遗体告别很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