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辆车驶离,李负代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光,熟悉,却不敢辨认。沉默片刻后他悄声起身,知道温烈丘一定会跟上,便先开口说想自己随便走走。
出了大门,走上小路,车已经没了踪影,他慢慢往山顶的老别墅爬,来到别墅门前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此时,一直紧闭的外门是开的,李负代蹬上台阶,毫无犹豫地进到孤静的老楼里。
这栋建筑,外表古旧,内里却是精致的,布置的像个博物馆,正对面的墙上悬展着一副巨大的油画,颜色艳丽,感觉却死气沉沉。
进入大厅,左右手各有三个房间,李负代无缘无故,就只盯着一个门看,在他向那扇门走去时,却被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拦下。
男人严肃又冷漠,抬手挡住去路,表明这里是私人住宅,请他出去。
被拦住,李负代并没什么反应,他像被什么抓住了心神,只盯着那扇门不动。
“没关系。”僵持间,自楼梯上传来一个声音,男人从二楼下来,在楼梯末站定,吩咐黑衣男子,“你去忙吧。”看着男子离开,男人到李负代身边,客气又温和地微笑,“我记得你。”
李负代也记得男人,莫守的父亲。只是不知道男人的名字。
“我们很有缘。”男人又说。
李负代不声不响,只盯着门看。
李负代的意向很明确,男人自然看出来,便笑着询问,“想进去看一下吗。”不等回复便打开门,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侧身,让李负代先进。
房间内,面积比想象中大得多,有展厅那么大,透着一股冰冷气息,光也冷暗。入眼,是几面环墙的高木架,摆放着形状各异的玻璃罐子,其中浸泡着一些动物标本,或器官。除去贴墙的高柜,房间中还有许多放着软垫的展台,深色泛着光泽的绒布上同样摆放着玻璃器皿,比架子上的大的多,其中浸泡着的,也比蜘蛛蜥蜴大得多。单独的一条病腿,一双纤长的手,等等。
其中最高的一个器皿中,沉浸着一副躯体。说是躯体也不准确,因为他已经没了头颅,双腿双臂都被截掉大半。他裸露着,秘密也是,他每一处肌理都是完美的,即使没有了声息,也好像有诱人的魔力。
李负代停在这尊玻璃柜前,不自觉抬手触上冰冷的玻璃,心急速冰冷且下沉,跌进泥潭,窒息过后,便是无尽的懊悔挣扎。
“他很美,对吧。”男人站在李负代身后,如是说。
看着那副躯体,李负代的目光慢慢下移,在这人的右腿腿根处,纹着一圈银灰和藤黄交替的图案。从新月起,又从晦月倒着来,本来交替圆满的一幅图,终究是没纹上满月,就如同他的拥有者一样,终究没能走出那帷幔。
男人也将目光放到玻璃柜上,平淡的叙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玩味,“他还很年轻,活着的时候一定更美。”
身首异处的献,犹如陷落在深海的一座雕像,被冷水中的藤蔓缠住了肢体,再也见不到光,永远沉睡埋葬,美丽又孤独。
此时此刻,李负代有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懊悔,为很多,像是一种堆积,是献,让这种堆积成为一种嘲讽。李负代极度后悔,后悔再见到献那天,没有更仔细地去分辨,属于献藤蔓边的光,到底是向阳暖光,还是冷刃折射出的寒光。
“他是病死的。可惜,身上留了些伤痕。”男人补充,“当然,我的这些收藏,都是合法的。希望没有吓到你。”
献身上的淤青,全在隐私部位,“病死”和“合法”,李负代知道并没有拆穿的意义。侧身后他缓慢走了几步,停在一瓶器官标本前,声音轻飘飘的,“你的收藏,很有意思。”
“那或许,有些东西你也会感兴趣。”说完男人先出了门上楼,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外,开了门,等着李负代。
李负代跟着进去,同楼下的房间一样,这里也展列着许多东西,多数看不出用途,但其中有一样,让李负代一时收不回目光。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那张符咒,被叶贺藏起来的,他哥给他做护身符的命符。
作为收藏家,叶贺死后,他名下的财产和“孩子”,都会进贡给更高级别的收藏家。男人会持有叶贺的遗物,那么他的身份,就不言而喻。
李负代想,莫守真的像极了他爸,不同的是,他暂时分辨不出男人的意图。或许,若不是今天他莫名撞上,他永远不会再和男人有交集,又或许,这次碰面,是安排好的。
从感知到李负礼的死亡后,李负代就有了一种预感,有什么要发生了,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也可能发生在别人身上,于是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温烈丘。而今天,冥冥之中,他来见了献,同时也印证了他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