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起郑驰,手背蹭过他鼻尖,微弱的温风吹得有些痒。郑驰闭着眼睛的样子很乖顺,酒窝周围簇着大坨大坨血块,像盛开的红花中间有颗铁钉花心,滑稽有趣。我看着他笑了笑,手背蹭两下裤子,又重新抱起他放进棉被,“不是调虎离山...我要看吴倩是真的,要杀人也是真的。你们肯定会知道,但我不在乎。”
郑子闫停住动作抬头看我,泪痕在血里化开,勾勒出鲜红的边。他又低头,看被子里死寂的山羊,看了半晌,他乍笑,“我一定是疯了。”
第56章 苍蝇
人将死的时候大脑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自动屏蔽所有疼痛。阳光灿烂的下午,窗口的光洒进来,先是只有两个手掌那么宽,然后顺着地板延伸,越来越宽,颜色也从白色到浅黄,再到金黄。郑驰就躺在一片金黄里,大脑打开了保护罩,他感觉不到痛苦,甚至觉得阳光温暖和煦,他的视线只剩下一条缝,他想睁开,没有睁开的力气,想闭上也没有闭上的力气。他在阳光灿烂的下午看见我抱着两卷皮毛过来,心里有一丝慌乱,但大脑在减少思考,以便有更多能量支持心脏跳动,他的慌乱稍纵即逝了。眼缝大概能看见两个指节,他看到皮毛被展开,皮毛盖到他身上,郑子闫运动裤中央散开的松紧带。郑子闫以前从不会把松紧带露在外面,他想。他看见松紧带晃动几下,像肚子里淌出的肠,他想知道他的肠是不是也这样大剌剌地敞在外面,但他看不到。他看到皮毛裹住他,长度刚好到他鼻端,视野下方长出一排雪白的野草,野草在他鼻息下轻轻摇晃。他看到我伸过来的手,两个指节填满世界,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们说:“我是郑辉请来的保镖,那天老板突然把我叫出门,去南湖州精神病院。我老板的老婆是精神病,他儿子也有可能是精神病。郑辉叫我们去精神病院,去抓他儿子。结果郑辉的儿子不在精神病院,他联系了他儿子去抓他的精神病儿子。不不......我说的是他大儿子,郑辉有两个儿子。护士说他的精神病儿子来过精神病院看他妻子,所以郑辉没有急着走。我听说犯过罪的精神病人和家属的探视过程都会被录音,我看见郑辉把录音要了过来。”
他们说:“郑辉先带我们去的精神病院,后来去了一中附近的小区。我和师傅刚上楼就闻到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很浓的血腥味就像......就像小时候家里杀猪后院子里散不去的味道。小时候闻不惯可以走开,长大后只能硬着头皮上。打开门我差点吐了。郑辉不是我第一个雇主,但今天是我第一次见这么恐怖吓人的场面。我开始默背师傅的教诲:眼要瞎、耳要聋、口要严、手要快。我一共背了三遍,还是没敢抬头,是师傅给了我一巴掌把我扇醒的。”
他们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这是我见过的古怪场面里最血腥的,血腥场面里最古怪的。我见到很多血掌印,沙发上、茶几上、窗帘上,密密麻麻的血掌印。地上有好大一滩血,边缘干成棕色,中间还是湿的红色,很多红色聚集在一起就成了黑色,黑色倒映出郑辉的两个儿子。精神病儿子抱着一只白色的头,大儿子抱着白色的尾,白色看起来像一只加大号的萨摩耶。他们抱着萨摩耶站在血中,郑辉第一个冲进房间,先是给了大儿子一巴掌,萨摩耶掉到地上,掉到黑色里,把白色染成红色。精神病儿子拖着萨摩耶的头往里走,尾巴在地上拖出一楞楞血迹,像延展开的百叶窗,深红的浅红的。”
他们说:“我看到郑辉推开精神病儿子,他把萨摩耶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全身也染成红彤彤的颜色。他把萨摩耶的皮扒下来,里面是他的二儿子。我觉得是死了,人死前会抽搐,我爷爷死前就在抽搐,他二儿子没有,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这就要说到怎么古怪了......二儿子脸上一左一右有两个钉子,目测是七厘米那种,用来钉家具的那种钉子,钉在他二儿子脸上,肚子是黑色,隐隐约约有黄色的脂肪和红棕色内脏。这还不是最古怪的,我说要打120,郑辉却打掉我的手机,说不用。他摸了摸他儿子,说没死。他把他二儿子抱到我手上,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把二儿子送到那里。那是个私人疗养院,建在半山腰。多年前我的一个雇主被仇家追杀,中枪后不敢去医院,也是去的那家私人疗养院。我抱着他的二儿子跑下楼,他二儿子很重,闻起来有很浓的腥味,肚子还在流血,冒出的鲜血热气腾腾往我脸上蒸,血晃动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看到他的眼角也闪闪发光,他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