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抽吗?”
他没说话。
星期五六点二十三分,放学了。没人发现我们时长六个多小时的私奔,我有点失望。如果现在有老师打电话来问我或他为什么没去上课,我就告诉他们,我在和郑子闫谈恋爱,没时间解三角函数。
摸出烟,抖了一根给他,我也含着一根点燃。他没跟我要打火机,凑过脸让两根烟碰到一起。
烟在嘴里晃,郑子闫搂着我对准,火星闪了几下被他偷走。旁边一对情侣斜眼偷看,我们同时举起中指。
他站在阳光里吐了口烟,半张脸晒到透明,轮廓也模糊不清,只有鼻尖上的红痣鲜亮。
两米外有一处阴凉,我们谁都没去,站在电影院门外,汗流浃背地抽烟。
我毫无征兆地开口,他有没有做错过什么事。
他说,有。
“还能挽救吗?”
“不能。”
“可以的。”我说。
前襟被汗打得湿淋淋,他的眼睛也湿淋淋,我说很多事情你以为是你的错,其实不是你的错,所以可以的。
烟抽到尽头,雾气缭绕里困着水珠,他说你懂个屁。
还是第一次见郑子闫说脏话,我擦掉他鬓边的汗珠,说,你哭了。
他说我眼睛瞎了。
我看着郑子闫发呆,他抽烟的样子很有意思,要吸一口含在嘴里酝酿一会儿,等腮帮鼓起了,才顶到鼻腔吐出。我看他抽完一支烟,烟蒂烧透了手上的茧才觉出疼。
哥哥踩灭我掉在地上的烟头,说,你也哭了。
我摸摸下巴,水珠淌进指缝里。为什么我会哭?想不通。
我说是汗,夏天很热,汗很多。
他鼓着嘴,一条透明金色河豚,在阳光里游过来,吐我一脸烟。
他说回家。
......
爸爸刚进门,看到沙发上的我,掀开眼皮问。
“脖子怎么了?”
郑子闫从厨房走来,拿着两瓶酸奶。
我接过酸奶,躲开爸爸伸过来的手,“和别人打架了。”
爸爸瞥一眼郑子闫,“这就是你说的保护?”
郑子闫喝了口酸奶,摸着我的红丝绒项圈说,“我掐的,学校里说他......你知道的。”
“谣言止于智者。”爸爸把我拉起来,“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打他一次,你也和你弟一起滚他爷爷奶奶那。我养的是人,不是不辨是非的畜生。”
郑子闫牙侧鼓起很多棱,目光滑过爸爸放在我脖子上的手,突然笑了,“开个玩笑。”
“对。”我说,“哥在开玩笑,是我和班上的人打架,他还帮我拉开了。”
郑辉在我和郑子闫之间来回扫了几圈,点点头,让郑子闫去拿药。
郑子闫拿了药过来,想帮我擦,爸爸不动声色地拿走药膏,他转身上楼,把酸奶吸得滋滋响。
我仰着脖子乖乖躺在爸爸腿上,我说其实郑子闫说的是真的,你也信的,对吗?
爸爸不说话,把我搂得更紧,淡淡的药味从喉结漫到鼻尖。他的睫毛很长,像眼睛下停着蝴蝶。
我抬手和爸爸眼睛上那只黑色蝴蝶游戏,说,我已经不做了,爸爸,我保证,你不要嫌弃我,好吗?
只能让人产生性欲的魅力是下等魅力,所有人都看不起下等魅力,我不一样,我甘之如饴。但现在不同了,我有爸爸了,我想知道他打开我的胯的时候,心是软的,还是和性器一样,是硬的。
我想知道,所以我不做了,试试,让他爱我。不对,他必须爱我。
食指上的蝴蝶抽搐起来,它身上淌出大朵大朵的血,透明潮湿的,往我脸上砸,我张嘴接住。
哦,是咸的。
爸爸别过脸去,我看他抬起手,掠过的灰色鬓边夹着细雪。是因为我来了吗?第一次见他还没有那么多,我让他伤心很多次,才会突然下起雪来。
我起身抱着他,这个房子一定有什么毛病,住在里面的人都会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击倒。该换个新的了。
他侧头的速度太快,我没有见到他流泪的样子,只尝到了泪。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哭,但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应该道歉,这是关梅教我的。如果她打我了,我该说对不起。如果接客时候叔叔掐我的阴茎,我该说对不起。烟头在背上按灭,我支撑不住往下倒的时候,要说对不起。没夹住内射的精液,让它流了,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万能钥匙,我说爸爸,对不起,不要哭了。
爸爸转回脸,通红的眼睛看不见半点水渍,他把我抱在怀里,一下下亲我干燥的头顶,说,明天带你出去玩,想不想去?
我说好。
晚饭吃得很沉默,我坐在爸爸旁边,碗里堆成了小山,郑子闫只喝了一碗鸡汤。往常郑辉都会让他多吃一点,但今天什么也没说,让他先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