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白昼长,暮色渐趋于灰白,我站起来走到窗台边。
爱都是有目的的,你为一个人奉献,希望能在他身上得到回报。停在膝盖上的蝴蝶爱我,因为它想在我这里死有所依。爸爸爱我,因为他想弥补对我的愧疚,哥哥爱我,因为他想在我这里得到性。
那恨呢?恨不需要得到,不需要回报,恨是永无止境的宣泄。
我脱下裤子坐到镜子前的地上,双脚分开,看对面那具佝偻的骨头架。阴茎短而小,像趴在腿间的一条软虫,射出的精水也大多稀白。没有囊袋,只挂着两片畸形的白肉,像两座千褶万壑的老山,无数人登上过山顶的泉眼,也试图凿穿。
山里有时会有腥热的味道,那是欲望的味道,我的味道。圣经里不该出现的怪物是没有灵魂的畸形,招人恨并不奇怪。
我没有灵魂吗?对于这个我半信半疑,人死了就是一堆灰,风一吹就散了,我畸形的器官不会比别人多一搓灰也不会比人少一搓,怎么我就不配拥有灵魂了?
排除异己不愧是人最爱干的事。与其说神创造了人,不如说人臆想了神。而神的蓝本就是人,所以人臆想出的还是人,一样自私,是个狗屁的神。神说我不配拥有灵魂,我就说他不配当神。
我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再想。外面有人敲门,每一次间隔都小心翼翼。
“淼淼,出来见一见阿姨。”
山峰合并,我提上裤子拉开门,爸爸站在门外,敲门的手忘了放下,他看到我一愣,连忙挤进来关上门。
“怎么哭了?”爸爸手足无措地伸手,“嗯?紧张吗?”
我哭了吗?我以为爸爸在骗我,但他拿开手,指缝里都是晶亮的水光。我只好呐呐地抱着爸爸,把水都蹭到他衣服上,“嗯,我怕阿姨不喜欢我。”
“没事,你很招人喜欢。”爸爸说,“有爸爸在。”
“好。”
郑辉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以后在她面前,叫我叔叔,她精神状况不太好,我怕她一时半会儿发病会伤到你。”
“好。”
爸爸紧了紧手臂,“委屈你了。”
我垂下眼睛,“没有的事。”
......
我跟在郑辉后面下楼,黑色影子转过身,长发挽在脑后,脸像一轮惨白新月豁开了口,“你就是淼淼吗?”
有一种溺亡叫干性溺水,说的是有些人溺水后并没有异常反应,却在上岸很久后被肺部积水呛死。郑辉拉着我下楼,女人用说不清是淡漠还是疏离的眼神看着我,犹如巨石入水,将久远沉寂的记忆唤醒。
我转头看向窗外,死寂的池塘静静躺在花园里,平静无波,我却渐渐喘不上气来。
“对,阿姨好。”
我走下台阶,女人穿一条丝绒长裙,炙夏里手腕都裹得很严实,她牵起我的手,“我叫吴倩,郑辉跟我提过你,欢迎你来我们家。”
胸口的十字架挂坠镶着细钻,一看就价值不菲,泛着和女人掌心一样冷的光。
寒气如毒蛇攀行,恬不知耻地往指尖钻,女人弯起嘴角,眼睛和窗外的池塘一样深不见底,我肺部的积水渐渐疯涨扼住气管。
我在经历一场痛不欲生的干性溺水。
第25章 刀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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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抽回手,吴倩讪讪一笑。
被郑辉的手撑着背,我慢慢恢复神智,我说谢谢阿姨。吴倩点点头,让阿姨把她的行李往上搬。
饭桌上很安静,郑子闫坐在爸爸左手边,吴倩在他右手边,我像个不知好歹的蹭饭客,挨着郑子闫。
“妈,你这次来,待多久?”郑子闫问。
“看医生,至少可以待半年。”吴倩笑。
“明天我请假,一起去看看爸妈。”郑辉说。
吴倩说好,她看着郑辉,“明天也把驰驰接回来吧,我想他了。”
“这小子无法无天了,他还没受够教训。”郑辉摇头,“你要是想,可以去跟他住一段时间。”
“他知道错了,驰驰就是顽皮了点。”吴倩转过头,给我夹了一块排骨,“淼淼也原谅他了,对不对?小孩子嘛,打打闹闹的很正常。”
我笑了笑,没回答她。
“他跟你说什么了?”郑辉停下筷子。
吴倩也有些愠,“能说什么?我问他他都不回答,家里来了外人他吃点醋很正常,他知道错了的!”
郑辉捏着山根,“这回他倒是听话了。”
“我吃饱了。”郑子闫放下还剩一半饭的碗,拔腿就走。
吴倩喋喋不休,郑辉半个字都不松口,她终于累了,不再言语。
菜凉到结冰,爸爸也冷到结冰,我觉得闷,放下筷子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