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鸟_作者:南诏情人(64)

车厢闻起来像湿热的雨林。大片大片层叠的棕榈叶横亘着锋利的叶片遮天蔽日,斑驳树影里困着一只小狮子,他抖抖毛,将肚皮下的乱动的脑袋藏好,不让密密麻麻的叶片戳到它。

我如愿以偿地抱着郑子闫,阳光透过只零树叶溜出一条可怜的缝儿,把雨林中央打了个对穿。

......

这是一座刚建不久的游乐场。

它号称南方地区最大的游乐园,什么娱乐设施都有。

我拉着郑子闫给我买60块一只的火鸡腿,吃得满嘴是油,他半口不吃还嫌我脏。

郑子闫双手插袋,一路低着头,兴致怏怏。我拉着他去玩激流勇进,落下的瞬间会有机器自动抓拍游客表情。所有人要么惊慌失措,要么兴高采烈,只有郑子闫紧咬嘴唇,臭着一张死脸。

“你干嘛啊。”我舔着冰淇淋,“不开心吗?”

“没有。”自顾自往前走,人潮涌动的游乐园,他没像公车上那样紧紧抓着我了。

“你有。”我把冰淇凌戳到他嘴边,“吃点吧,吃冰淇凌心情会好。”

他伸舌点了一口,把它推开。

“心情好了吗?”

“嗯。”

我收回来舔掉他吃过的地方,心里有些堵,嘴也腻得张不开,索性将甜筒扔进垃圾桶。没扔好,雪糕顶挂在桶边,绿色汁液乱七八糟往下淌,划过桶上卡通小孩的眼睛。

我也没了玩的兴致,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太阳炙烤着皮肤,汗流浃背,郑子闫突然叫我一声。

“嗯?”我偏头。

他烦躁地抓一把头发,看着远处的大摆锤,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跟你没关系,别瞎想,早点玩完回去。”

“我知道,天气太热了。”

我给他找了个借口,又悄悄离他近了些。

他身上有股薄汗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比大汗淋漓的味道要敞亮清新,也没有郑辉闻起来温暖,却同样让我痴迷地靠近。

哥哥不知道为什么,也走得近了些。

我抬头一看,对面是跳楼机。

“你怕了?”我笑他。

“没有。”他想拉我离开,“别玩这个了。”

“其实我坐过一个梦。”

我站在跳楼机下仰视着上面尖叫的人。

或粗或细的胳膊在空中乱甩,让我有些眩晕。郑子闫停下,“什么?”

“我梦见地上都是血。”我指指跳楼机的平台,“稀稀拉拉的,一直蔓延到外面好长的地方,就在跳楼机台上。”

“我是不是太怕了才做这种梦?怕自己砸死。”

郑子闫看着跳楼机,眼神深远,又空空如也,这两种矛盾奇异地融合进他眼里。

“以前北区那边有一个游乐场。跳楼机工作人员在给游客系安全带的时候,负责开机的人没看到他,直接启动了机器,那个人被提到空中又甩下来,头朝下死了。”

我咬着吸管,“你讲鬼故事呢?”

“没有,我那天在,只是我从别处走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收走了,我也只在外围看到点血迹。”

“你没被吓到吧?!”

他像想到什么高兴的事,眼睛弯成新月,“没有,我弟弟倒是...”

突然哥哥脸色一变,“走吧。”他抄起我的手,“没什么好玩的。”

我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把饮料甩出来,我不死心地看着那台高耸的跳楼机,“是不是蓝色的?”

“什么?”

“我说那台跳楼机,柱子是蓝色的,座位是红的。”

“你怎么知道?”他突然转身狠狠瞪着我,指甲陷进我手腕的肉里,不长,却疼得钻心。

“嘶...说不定我那天也在呢?只是记忆太远,记不得那么多了。”

我没有在骗他,记忆里有一台血淋淋的跳楼机,通身蓝色,下沿柱子上有碎溅开的棕红色雪花。除此之外,我对游乐场没有任何印象。

他曲起眼睛,指腹陷进我皮肉里,“你告诉过我你十一岁才来南湖州,以为我记性不好吗?”

我呐呐地抬头,心脏缩成一团,“我...我妈说我小时候在这里出生的,万一...”

我都能看到狮子呲起的毛,像一根根钢针插满郑子闫全身。

空气凝成一块,我和他,还有他满身的钢针对峙着。

我不想看他,他剖析的目光太过尖锐,转而看向天空翻滚的云层,一层又一层地遮住阳光,像重岩叠嶂的山峦。

郑子闫泻了气,放开我被他掐得通红的胳膊。

他从口袋里摸了一根烟叼着,掏半天掏不出一个打火机,眉头越皱越紧,手足无措地乱摸,“操!”

我连忙掏出我的递到他嘴边。

啪一声,烟丝与干燥的火焰碰撞发出滋滋响,郑子闫闭眼,肩膀紧绷着深吸一口烟,又垮下来,“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