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夭?”御景笑道,“我只是觉得我身体好得很?”
“天神写就你宿世命运,你如何以凡人之躯抗争?便是龙血也不算高贵。你若不快些升仙,若不杀回天庭,眼前只有死路一条!”
“你那样恨天界?莫非堕魔之时遭了什么迫害?”御景问。
曜熠不再多言,只道:“不送。”
他抓着偶人的手,一言不发地走进室内。
话不投机半句多。
御景抬头看了看天,未完成的法阵已能看到淡色的轮廓。这是兀黎耗去一半积累才在大本营建成的里程碑一般的建筑。想来若是魔族有史书这样的东西,一定会将此时放在最重要的篇目来讲。
这样有利于民的建设带来的好处几乎是立竿见影一般的。
有越来越多的平民魔族加入了这座城池,兀黎的形象也渐渐与从前那些凶恶蛮横的“暴君式”魔尊区分开来。
这是个很有主见,很冷静的君主。
兀黎已经很少召见御景与羡鱼,这座城池也有了“玄墟”这个名字,街市上渐渐亮起温柔灯火,交谈声与脚步声交织成这片土地最牢不可破的城墙。
这只是魔族从蒙昧中走出的第一步。
羡鱼站在灯下。她的眉眼本就温柔,只是素日里并不肯低头,清艳的面庞就显得有些冷傲而孤僻。
灯火为她添了三分温柔。
流火划过天际的光芒不能照亮她的眼,御景却能。
羡鱼听见御景的脚步声,便抬头来看。
她似乎原本在梦中。
见了御景,怔怔道:“兀黎将这座城治理得很好。”
御景亦垂眸笑:“这正是我同曜熠布阵时所期待的结果。”
“然而没有人知道你。他们只知道曜熠从九天而下,为兀黎出谋划策,却不知道其中还有一个你。”羡鱼道,“你为何……你不想永远呆在魔界。”
“永远呆在同一个地方,与同样的人朝夕相见……我过去曾向往这样的事。”御景道,“只有在你的树下,我才会这样想。”
羡鱼反问道:“如今便不这样想了?”
“会倦怠,除你之外。”
“我便不同?”
“本就不同。”
很久之后,羡鱼才说道:“兀黎虽然冷情,却并非不会厚待功臣。”
“还记得你我是为何来到魔界吗?”御景轻声问,她不待羡鱼回答,自己就接着道,“是因着敌强我弱。当时你我无法战胜兀黎罢了。且又要求白业一副神兵利器,这才跟着他来了。”
“兀黎确实不赖,因为他一心一意想要振兴魔族,做魔族最显耀、最圣明的君主。他就是为这个来的。”
“你不是想要成仙吗?”御景猛地凑近了,纤长的睫毛几乎要扑到羡鱼脸上。
“我与你都并非魔族,兀黎所要做的很简单。统一之后便是对外扩张。他不会那样识时务,他恐怕是想将三界都纳入他的手下。”
“——若是你被顶头的天界压了千年万年,难道就真的生不出反叛的心思?莫说是兀黎,怕是海皇等人也都是这样想的。”
羡鱼问:“这都是那堕魔的曜熠教给你的?”
她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女,御景的面容还不算成熟,却已是独当一面的模样了。
羡鱼觉得心焦。
这样的人,是不会永远只停泊在一个地方……
她开始唾弃从前执意要带御景出来寻仙问道的自己。
这飞离她的羽翼,是由她羡鱼亲手插上的。
御景对上这样惆怅而晦涩的视线,在短暂的怔愣后却勾起了唇。
“不是,是为了羡鱼姐姐特地去了解的。”沉惜觉得这样的御景说话真真是十分动听。
她的神情柔软而依赖, 像是从未脱离她的双手,喜怒哀乐都交在她的一念之间。这大约是爱情中一方对一方绝对的劣势。
羡鱼和沉惜的想法一样,于欣喜中感到丝丝缕缕的安慰。
——她深知, 有些事并不以人的主观想法而转移。
两人的见解与眼界渐渐地被无形的力量拉开了差距。一日尚且不能使两情变易, 那经年累月之后呢?便是御景不觉得, 那旁人呢?
羡鱼觉得十分无力。
盖因她只是山野里不巧得了灵智的一株春桃。本该在芳菲谢尽时颓然落败,她没有御景那般的天赋与理解力。她看不透兀黎言谈举止之中的深意,亦不觉得自己能轻巧地就同九天上的仙人共事。
她的小姑娘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被附上了什么沉重的事物。
也因此闪闪发光。
羡鱼并不因此而自惭形秽, 只是追赶得有些疲惫。
御景握着她的手, 忽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姐姐不若就此同我离开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