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他说,“我没那么容易死。”
帝坎贝尔豁然抬起头来,在阿达加迦的手因为无力而滑落下去之前及时握住。或者,应该称之为“捧”。用双手。就像对方仅存的那只手,就是这片大陆上最昂股也最易碎的宝石。
短暂的一秒时间此时终于过去,半圣阶的超再生为帝坎贝尔修复了听力,也恢复了“真正的”的说话能力。
“卡露——治疗!”
他在尚未彻底散去的鸣爆中本能地喊了起来,可卡露雅尔什么都听不见,幸好她早一步由刚才被她应急治疗过的莉莉娅搀扶着,已经朝帝坎贝尔和阿达加迦所在位置赶了过来。
她先试探性的看向帝坎贝尔,得到后者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后,立刻将水域魔法笼罩住阿达加迦。
又再经过一秒后,大部分的亚灵的脑袋依旧在嗡嗡作响之时,阿达加迦也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立刻抬手指向巴尔德君主所在位置。
“别在这里治疗,”他说,“因为那样也杀不了魔鬼君主……”
帝坎贝尔为他的话狠狠地怔了一下,几乎慢了半秒才僵硬地回过头,看见魔鬼君主居然已经愈合到肩膀的位置。
“难以置信!”卡露雅尔和帝坎贝尔同时瞪大了眼睛,莉莉娅则在惊叫,“那匹魔鬼不是已经没了头和心脏吗?那不是他们的弱点吗?还是说魔鬼君主根本就没有弱点?”
阿达加迦刚想回答,但思绪再度陷入粘稠与混沌。是他熟悉的是“红线”馈赠品,他只能挑要紧的话说:“传送阵……”
“还能动的队员,就近原则,带上旁边还有一口气的同伴,立刻使用传送阵!”
帝坎贝尔的声音几乎与他同时出现。他已经恢复了冷静,至少足够他应付眼前的情况,就在他察觉到即将面临的危险的同时就不假思索地大喊起来。
“立刻!现在!马上!”
大家依言高效行动,数个短距离传送阵的光芒同时开始闪烁。
“你继续治疗阿达加迦,不用管传送。”
帝坎贝尔和莉莉娅同时出声,同时发挥战法双修的优势,开启了传送阵。
卡露雅尔则无奈地扫了两位城主一眼——因为吟唱治疗,她依旧没有说话的暇余。以现在种紧急的情况,所有的同伴都“只能”得到应急处理治疗——这是两位城主不需要对话就能达成的共识。而在阿达加迦身上,两位城主同时也达成了一个共识——必须治疗好他。
阿达加迦补道:“尽可能逃得远一些……”
“我知道。”帝坎贝尔边开启足够把他们四个装进去的传送阵边说。
阿达加迦则回答:“我有点累,想小睡一会儿……”
“不准!”帝坎贝尔立刻打断他。
“只是小睡,不是昏睡。”阿达加迦重新拿出了他擅长的谎言,哄骗道,“别担心,有什么危险,随时可以摇醒我……?”
“阿达加迦!”
某个绿眼睛的混蛋失去意识前,听到了小城主怒吼着自己的名字,因而不自觉弯起一点儿嘴角,开始期盼醒来的那一刻。
他好像还从未如此期盼过……
“我好像看见伟大的西乌斯城主塞尔大人,出现在这我所破房子的门口了。”
科特拉维看清雨中的轮廓时,以一种介于嘲讽和自言自语之间的语气说。
“是不是某种糟糕的梦境?”
Ⅴ:狂诗之炎(20)上
“不是。”塞尔以一贯严肃的语气回答。
“……”
科特拉维沉默地看着塞尔在暴雨中朝自己走来时所溅起的泥水,盯着那些水滴在塞尔的手上和城主长袍下摆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让他厌恶的污迹,脸上则露出无法掩饰地惊讶。
无论塞尔的声音如何严肃,科特拉维都严肃不起来。至少在“这种”现状下不行。
水之月的暴雨如同人鬼两族之间延续数千年的仇恨,让整座西乌斯城没有被芙树法师祝福过的地面都变成了泥潭,最极端的则是泥沼。科特拉维家门前明显更接近于后者。而他们这个奇怪的族群竟然既没有雨伞,也没有雨靴,好像漫步在雨中能增加无聊的情调一样。
会选在这个时节出门的家伙,要么脑袋被原生种吃掉了属于“理智”的那一部分,要么就只能像塞尔这样,溅得满身都是水与泥,却还要故作出没有察觉到自己狼狈的可笑模样。
科特拉维彻底推开虚掩的门,站在台阶上半侧着头,俯视着塞尔逐渐走近自己并没有喝止对方的打算。
“你怎么来了?”可他的语气显得颇为漫不经心。
可能是故作的,也可能不是。
塞尔分辨不出科特拉维话语里的真正情绪,因而没有立刻回答,脚步却没有因此停下。
一段时间不见,让科特拉维对塞尔的态度恢复了不少,有些像过去,像他没失去魔力之前,也像他已经恢复了魔力。可惜一切只不过是塞尔的想象,科特拉维依旧无法使用房子里魔法照明,否则他手里就不会端着一只盛在盘子里的烛火。
“科特拉维……”
塞尔的声音在对方名字之后停顿,为对方从门后走出来的那个刹那。
灵族的地下城中到现在都还有散落的长笺,上面无一例外的留有着许多古精灵族的画像。
那一幅又一幅栩栩如生的画,让他们的美丽永远停驻。就像眼前的科特拉维。
浅色的头发拢在科特拉维俊美脸颊两侧,为烛火折射出过于明亮的光,发尾依旧系着那一截熟悉的黑色的缎带,跟长笺里的精灵们差异只不过是耳尖的长度。
塞尔端详科特拉维的时候,后者也在看他。
他一只手里捧着一簇黑色郁金香花束,另一只手提着一篮被布盖着的不知名东西,再上面横亘着一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酒,酒瓶口扎着黑色的缎带。
从中央城堡到这里的距离并不近,大雨显然已经浸透了塞尔的头发和城主长袍,粘在他身上,让他很不舒服,可他没有表现出来。甚至于对溅在长袍下摆和鞋裤上泥点,也尽可能的装出了不在乎的态度。而那条他所看重的、垂在他胸口的金缕缎早已经被雨水侵蚀的失去了华丽的光彩,这可能是他唯一无法忍受的部分。只是他依旧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还要耐心的等待着,就像任何猎人布置好陷阱后所需要的经历的最难熬的过程。
他就这么站在了雨中的门前,向科特拉维摆出不为所动的模样,好像无论对方说出什么,在达到目的之前都不会离开。
大约经过一分钟,科特拉维才露出半个微笑。的确只是半个,根本称不上优雅,消失得也非常快。若非塞尔没有眨眼,肯定已经看漏了那点细微变化的嘴角弧度。
一部分的情况跟当初共有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塞尔在雨天拉开门;科特拉维回过头来微笑;他们在门前擦肩而过,先后走进房间,置身同一个屋檐下……只是,现在的情况刚好颠倒过来,塞尔变成站在门外的那个,科特拉维却站在门内。
时间横亘在他们之间,只剩下黑色郁金香和黑色的缎带没有改变过。
“不请我进去?”塞尔抬脚迈上台阶的时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当然不……”科特拉维拒绝的话语已经滑到了嘴边,却在塞尔伸手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片时忽然改变了主意。
塞尔手里的篮子装满了郁金香的球根。
“请进。”科特拉维说,“请把这里当做城主大人的房子。不用客气。”
当然,塞尔没有直接进去,那样显得太不礼貌,他依旧抱持着恰当的礼仪。
“它们有这样的魅力?”塞尔疑惑地睨着篮子里的东西,对科特拉维说,“我已经弄不明白你究竟是喜欢它,还是厌恶它了?”
科特拉维选择忽略这个问题。
塞尔猜球根是黑色的,毕竟它们是中央城堡的园丁亲手交给他,说是科特拉维特意要求的,并请塞尔一定要带给医生的东西——这就是塞尔找到科特拉维的线索,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是中央城堡的园丁帮他找到了失踪多日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