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_作者:水戈骨土亘(210)

2025-05-02 评论

  塞尔从那时候就认定科特拉维至少在这一点上,能跟自己达成完全的共识——他们都会屈服于现实。

  可直到最近他才发现,科特拉维其实一直都在反抗族群中那些墨守成规的部分,包括距离圣阶半步时忽然转职为医生、新型繁衍方式的缔造以及对不满于他和自己的关系所做出的强制改变……哪怕毁掉一切。

  所以当塞尔问:这算什么,指的当然不是这顿虚假的烛光晚餐,它也完全没有晚餐应有的浪漫氛围,糟糕的食物、糟糕的酒和糟糕透顶的烛火……这是一个糟糕至极的组合。

  “那你又为什么来?”科特拉维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呼吸了一次,才把喂到自己嘴边的食物咽下去,然后推开面前的盘子,把问题还给了塞尔。

  “关心同胞。”塞尔回答。

  老套的谎言。互相都是。

  “你可以找个稍好一点的借口。”科特拉维选择拆穿对方,“当然任何借口都不可能比现在这个更糟糕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塞尔决定忽略对方的讽刺,否则永远无法进入正题。

  “老室长去世了。”他说,“你是副室长,按照传统将被我任命为室长。实验室需要你,而你已经很久没在实验室出现过了。”

  科特拉维短暂地愣了愣,接着以某种近似于理所当然地口吻说:“我对老室长的死表示非常的遗憾,我非常欣赏也非常喜欢老室长,他除了有些小气之外,并没有其他老年亚灵的古怪毛病。”

  “是的。”塞尔回答。此前他的确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个老家伙临死前把“自然繁衍”的弊端透露给了他所在的海斯家族,这才让他沦落到眼下这般首尾难顾的、必须拉下脸来找科特拉维的情形。

  塞尔暗自握紧拳头,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去付诸暴力,问:“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谁告诉你我要回去的?”科特拉维反问。。

  “你不回去?那繁衍实验室怎么办?你不在乎它会变成什么样吗?”塞尔不自觉连问了三个问题。。

  “当然。完全不。如果谁在乎,你就任命谁做室长好了。”科特拉维毫不犹豫地回答。。

  塞尔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动手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科特拉维欣赏着桌子翻倒的弧度,看着花瓶打碎在地上,加上盘子和酒瓶以及两盘食物,全部混合成让他恶心的碎片,依旧脸色不变地维持着优雅地坐姿,在椅子上略微半仰起头,看向塞尔,表示:“这是对物资的浪费。不是一个优秀城主应有的行为。怎么,你不怕被大家诟病了?”

  “那不是害怕,是谨慎。”塞尔大步跨到科特拉维面前,直接揪住后者的领口,将他提离了椅子。。

  “你必须回实验室去工作。立刻。”他以威胁地口吻说。

  “必须?立刻?”科特拉维改变姿势,向前倾身,趁机把自己的大部分体重都压向对方,优雅地微笑着反问,“伟大的西乌斯城主,您不是说我并非不可替代吗?”。

  塞尔脸色骤沉,默然地松开了揪住对方的手,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并不宽敞的房间很快阻碍了他的行动,让他后背抵在了墙上,甚至还带倒了一件陈设,他没顾得上低下头去看那是什么。

  科特拉维恢复了优雅的站姿,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重新看向塞尔,仿佛在静待着对方的回答。

  “我的确说过。”许久塞尔才艰难地说,“可我愿意撤回。”

  “塞尔啊塞尔,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的事情最后都会如你所愿?”科特拉维问。

  “不。我从不这么认为。”塞尔回答。他认为只要投入足够的时间、智慧以及耐心,就能让事情如愿。并非光凭想象。而是需要投入和努力这两个先决条件。跟科特拉维所说的截然不同。

  科特拉维摇了摇头,陡然走向塞尔,到彼此间只剩一臂的距离,才停下来直视着对方道:“就算我不计较你糟糕的脾气所附赠的无礼,却不能不计较你口中的谎言。”

  他寓意不明地说完,不等塞尔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直接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房子,毫不犹豫地踏进了雨与泥泞之中。

  “科特拉维?”塞尔不明所以地跟了出来。

  他们俩先后走进了雨帘中,都光着脚,以一种过快的脚步、溅起过多泥水的狼狈形式,再度踏入泥泞的花园里。

  科特拉维陡然驻足在刚被他种下郁金香花球的那片泥泞前,塞尔不解地跟着顿住脚步,恰当地保持着一些距离,审视着对方的举动。

  “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塞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科特拉维的确很不对劲。

  很多意义上。

  他一直是个一丝不苟的家伙。

  他会把自己收拾的非常干净,不止是衣着和礼仪,就连头发都会精心打整。

  他很少将狼狈流露出来,尤其是如此明显的流露。。。

  他仿佛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那种故作出来的优雅,便于他迷惑周遭的蠢货,把他们骗上床。

  他跟塞尔在这种层面上来说,大概是正好相反的类型。

  可眼下科特拉维身上的异状已经明显到无法伪装遮掩。不止是情绪,而是灵魂本身,都在古怪地起伏不定。

  似乎从他拒绝塞尔踏入他的房子的那一刻起,就有这样迹象了。并非是恶劣那么简单。只是塞尔刚开始还误以为那只是对方幼稚执着的行径,没有察觉到这些古怪的迹象。

  大约经过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先后踏入泥泞的他们都已经被大雨浸透,科特拉维才回过头看向塞尔。

  他像塞尔记忆中那般,却比记忆里脆弱。大概是因为湿透的短衫贴住了他轮廓,让他显得十分脆弱,就像少年时那样。

  可这注定也只能是一种过于短暂的错觉。

  Ⅴ:狂诗之炎(22)e

  科特拉维从不觉得自己擅长建立肉体关系,一切其实应该归功于他的纯血外表和恰当的语言表达,当然后者是后天养成的。如果需要,他完全能选在需要的时候才用恰当的言辞来表达,而在那些不需要的时候,他就会选择轻浮的方式。

  至少,据他所知,浅色的头发和蓝或绿色的眼睛,在这个族群里都是受欢迎的必备条件。

  可在塞尔这里,科特拉维却失败了。并且一直都只有失败这一个结果。

  科特拉维时常会想,离开西乌斯或许对自己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任谁执着了六十年,都会变成一种难以割舍的恶习。可以放置,可以忽略,可它就在那里,哪儿也不会去。顽固至极。

  塞尔刚住进这栋房子的时候,科特拉维的确都在厚着脸皮擅自做主。后来情况一度发生了变化,最好的时候,就是从对方允许他小住开始。

  后来小住变成了长住,也是科特拉维擅自赖在这里并退掉自己租住地的时候,是他们最接近彼此身边那个位置的时候。

  过于美好的开端,充满希望。

  只是等待的时间有些久,塞尔出任务的时间太长,聚少离多让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科特拉维便会因为不想面对那间狭小却空旷的房子,而经常跑到距离这里很近的暗系酒馆。

  夜幕下正是暗系亚灵们活跃的时间,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私斗、争吵以及各种各样不满的声音充斥这里,这些喧嚣能排遣时间和空房子叠加在他心底的空寂。

  开始的确如此。

  后来他不再满足于此。

  他需要酒来短暂地拯救自己不去琢磨那些过盛的时间。

  而酒也让他在充满希望的时候忽然一败涂地。

  他不记得自己第一个情人是怎么冒出来的,只记得那是一个暗系亚灵。

  大概是那些酒,他想,该死的酒,暗系的酒。

  暗系居住区的酒根本不是光系能招架得了的,何况还有魔安草。

  他踏入这里的时候,只是一个刚成年的低阶年轻纯血,并不知道这里暗藏的规则,也像其他任何纯血那样,单纯、无知,却过于美味,并且等待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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