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眼睛就能明白,即便让他去为自己死,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
他当然绝对不会让对方为自己而死。
对方明白,自己也知道。
彼此都是。
因而他愿意留在这里。
无声的默契,无声的珍惜,无关紧要的琐事,无与伦比的信任……因为他信任自己,倚赖自己,所以科特拉维才逐渐想回赠给对方同样的东西,才不顾塞尔的反对,把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跟自己绑在了一起,执意跟他成为了的指导者与学生的关系。
阿达加迦就是拥有这种过于奇特的品质。就像温柔的微风一样抚过面颊,谁都不会躲开,反而会沉浸其中。也像是一条过于纯真无害小狗,从不咬坏东西,不给主人添麻烦,连食物都不需要。他不懂得向主人露出如软的肚皮撒娇,却会始终乖巧忠诚的陪伴左右,用湿润的眼睛、不带任何恶意地注视着自己主人。只要他愿意,就能逐渐得到任何谁的信任。
科特拉维一度觉得,如果自己归属于某个家族,或许就会建立类似于他与阿达加迦这样关系。信任且亲密,长久而单调,却不会厌烦。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身体上的亲密行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向对方展露自身的全部缺点,尤其是那些恶劣的、故意作弄对方的言行,就像他曾经刚开始信任塞尔时所展露的那些举动。
直到阿达加迦做恶梦的时候大喊大叫着惊醒。
一次、 两次……每次都是同一个名字。
——科特。
科特拉维开始以为那是自己,不久后才意识到,那不是他,而是另一个。
另一个“科特”。
阿达加迦的信任也是同样。
他始终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名为“科特”存在。
在他心目中唯一特殊的存在。
现在——
“阿达加迦。”
科特拉维回过身去,看着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阿达加迦,当然没办法将他抱起来,可他却理所当然的反握住对方的手,并不意外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在。”科特拉维优雅而温柔地回答。
阿达加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一个词就能轻易将他击倒。
他立刻垂下了眼睑,命令自己必须如此。
他既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也想强制自己撮开视线,就为了不去看面前那张脸,甚至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科特拉维却大力握紧了他的手,不准他抽回去。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离开。”科特拉维说,“这样我就会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你也能一直跟在我身边。”
这对阿达加迦而言,无疑太具有诱惑力了。
理智和情绪相互撕扯,他避无可避,竭尽所能地抿紧嘴唇,垂着眼睑,甚至想彻底的闭上眼睛,就为了不让自己动摇。
“老师。”
许久,久到他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问:
“你到底想要‘制造’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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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止以后被打的tips]不洗白任何角色,不写严格意义上的绝对反派,也没有一段回忆/感情线就能让人感动到转阵营的蠢剧情(冷漠脸.jpg
第169章 冻火灰砾(21)
“你真正想问的肯定不是这个。”科特拉维优雅地微笑着。
“老师,如果只是因为塞尔的事,没有必要搭上一座灵城,你已经胜过了他,你完全可以去其他的灵城生活。”
“不,我并不想去。”科特拉维说,“我是想离开这个族群,永远的,彻底的,因为我对它很失望。你知道的。”
“是的。”阿达加迦知道。
科特拉维老师和他相互对坐,面前放着牛奶和清水,对方用满不在乎的语调说:我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小孩出生是为了什么。
阿达加迦也不知道,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
他作为一个灾难,一个会累及身边所有的灾难,固执的抓住导师的最后一道命令,艰难地苟延残喘着。
“但这也不是你真正想问的。”科特拉维更用力握紧阿达加迦的手,“你肯定有什么想告诉我,你也肯定很想跟我一起走。只是碍于某种我无法揣度的理由,才会如此。”
阿达加迦说不出话。
“我留在西乌斯城这最后十年里,能作为你的指导者……”
科特拉维却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直知道,这就是他,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说出恰如其分话语。
“能作为你的指导者,是唯一一件让我感到愉快事。”
他说:“可我不想继续生活在谎言里了。”
“谎言?”阿达加迦问,“什么谎言?”
“一切,你,我,我们存在本身这个巨大的谎言。”
“可是已经数百年了,无论做什么也改变不了现状。”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毁灭之后再造。”
“科特拉维老师……”可他不能让他这么做。
“怎么了?”科特拉维微笑,“我亲爱的笨蛋学生。”
“如果离开了族群,准备去哪儿?”阿达加迦问。
“可爱的阿达加迦,”科特拉维却回答,“你为什么不问你真正想问的问题?”
“我……”
“我很像他,对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阿达加迦瞪大了双眼。
科特拉维笑容加深,更加优雅,显然并不意外。
他知道自己猜对的同时也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他一边握紧阿达加迦的手,一边向前靠近后者。
这次阿达加迦没有躲开。可能是不愿,也可能是不能。
科特拉维轻而易举地跟阿达加迦记忆里的导师重叠在一起。
脸,发色,优雅的举止,太熟悉了,让他躲不开。
他一边握着阿达加迦的手,一边朝他伸出另一只手,拨开对方额头垂落的发丝,划过眉宇与眼睑,轻轻地摸索着他的侧脸,并吻了吻对方额头。
单纯且怜爱。
阿达加迦无法对面前这张脸撒谎,只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是的。”他说。
“我懂了。”
得到阿达加迦回答的同时,科特拉维重新优雅地微笑起来。
“你藏起来的、最大的那个秘密是关于我的。”
“……”
“也是有关于你记忆里的、属于‘科特’的秘密。”
沉默。
过久的沉默。
久到科特拉维以为不可能听到答案,却忽然听到了答案。
很轻的声音,如同极力压抑的恸哭,短暂而毫无起伏。
“是的。”
可是对方并没有哭,甚至没有展露出任何一丝情绪。
“我觉得你在哭,但是为什么没有眼泪?”
科特拉维说着又抚摸了一下阿达加迦的脸,像是在寻找不存在的痕迹。
“你是跟我一样的吧?”
然后他微笑着得出了结论。
“我们都伪装的太好了。”
他说。
“没有谁能让我们愤怒,没有谁能让我们痛苦,也没有谁能让我们幸福……”
他就像一个苟延残喘的幽灵,执着地守护着什么。
他就像一个疯狂的旅行者,无论如何都要探索那些未知的地域。
“老师,请告诉我,你的同伴们究竟都有谁,告诉我圣书在哪里?”阿达加迦打断了他,“求你了,让我去阻止他们,让我把圣书收回来,让我挽救西乌斯……”
“我刚才已经拒绝过一次了。为什么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科特拉维同样打断。
“灵族?亚灵族?仅次于精灵的一族?多么可笑的自封。
“其实我们像鬼族一样残忍,像人族一样贪婪,可我们却无法像鬼族那样地位分明,还要披着公允与自由的假象,我们简直就是在玷污精灵族留下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