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堂皇的写出如下文字:
“尊敬的女士/先生,您的儿子是名英雄。”
“他死于敌人的枪下,为了帝国荣耀。”
以撒可以轻松跨越道德和罪恶的分界限,但他讨厌这个程序,厌恶把胆小鬼送上为帝国奉献的烈士之位。
所以,他学会了在行动前,用最冰冷的现实和生存本能去宽慰。如果这之后还有人发疯,那他的子弹,也绝不会留情。
撤离开始了。
来时踩出的路,覆上了一层新的灰烬和绝望。道路已经走了一遍,此刻再走第二次,队伍中只剩下沉默麻木。
一切都陷于死寂,恐惧和道德上的重压抽干了所有交谈的欲望,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踩过石砾的窸窣声。
他们钻进半塌的工棚里,贴着摇摇欲坠的矿道壁前进。每一次远处传来的引擎轰鸣、模糊的人声或是脚步声,都让阿格尔和雷欧的行动变得僵硬。
以撒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不停做着指挥手势。他能感觉到张宸星紧跟在身后,呼吸依旧急促不稳,但至少脚步没有停下。
这对以撒来说是个好消息。
同时刻,对其他人是幸运残忍的眷顾。
第三民兵团的搜索集中在矿场入口和主要设施区域,对同样满目疮痍但更靠近后方的区域关注较少。他们像不起眼的灰尘,在废墟的缝隙中艰难穿行,无人发现他们。
就在他们即将绕过最后一个大型矿石处理车间,眼看就要走出矿场时,伯恩斯大使停住了脚步。
他的目光越过坍塌的混凝土墙,落在不远处一栋相对完好的小型仓库建筑上。那建筑的门歪斜着,里面隐约可见散落的物资和……几具穿着矿工服的尸体。
伯恩斯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久居高位的命令感,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众人耳边:
“张队长。”
张宸星猛地一颤,抬起头。
“去那间仓库,里面有几具尸体。”
加百列和雷欧也抬起头,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是一场恐怖袭击。”伯恩斯大使重复着荒缪的言论,“血十字的标志是红色的倒十字架。”
大使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仓库内排列的尸体,“找点红色的东西,油漆、机油、血……什么都行。在墙上,显眼的地方,画出来。”
以撒的脚步也停下了。他站在几步外,没有看其余人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只是望着仓库的方向想了一会,接着微微点头,无声地支持了伯恩斯的指令。
阿格尔和雷欧彻底沉默了。
二人站在原地不动。
也许是他们二人的道德太脆弱,任务本该这样执行,是他们顾虑太多。
他们是联邦军人,只要执行命令就好了。
“快去!”伯恩斯大使催促起来,“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你们想让真相变成笑话吗?你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联邦需要你们去做这件事!”
联邦需要,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捅在张宸星的软肋上。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联邦军人。
张宸星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见没有人出列,他先一步迈出、又一步。最终消失在仓库歪斜的门洞阴影里。
……
他们回到了大使馆。
旗杆上,联邦旗帜在热风中飘扬,却无法在任何人心中激起归属。只有深入骨髓的空洞麻木和透支殆尽的疲惫。
伯恩斯大步流星,带着众人穿过大厅,径直踏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将他们引入一间会议室。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远方传来的声音。
“砰”一声,雷欧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毯上,头盔滚落一旁,他抱着头,整个人埋在了角落。
阿格尔将步枪靠在墙边,自己也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失焦。
利百加仰头盯着华丽吊灯上的水晶装饰。
以撒选择在陈博士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位置靠近门口,身体微微前倾。
压抑如同实质,封住了每个人的五官。
“诸位辛苦了,”伯恩斯大使脸上挤出一丝职业化的笑容,打破了寂静。他转向身旁一直抱着一个黑色硬壳手提包的莉娜博士,低声快速交代了几句。莉娜博士点点头,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渐行渐远。
张宸星深吸一口气,踉跄走到雷欧面前,“信标。”
他还记得任务,最终使命是要把大使带回联邦。
“开启信标,会有飞机接应我们。”张宸星催促道。他需要离开,回到联邦,找个暂时能休歇的地方。
雷欧抬起头,像是刚刚惊醒,他快速伸进战术背心内侧把信标拿出来,拇指摸索着,眼看就要按上那个激活的凸起。
“等等!”
大使阻止道。他几步上前,动作快得不像一个政客,在雷欧反应过来之前,那只保养得宜、戴着名贵腕表的手已经精准地抓住了信标发射器,用力一扯,信标瞬间落入手中。
“大使先生!”张宸星猛地回头,不解对方在做什么。“只有开启信标才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开启?去送死吗?”伯恩斯大使打断他,冰冷的板着脸。他扫过在场的五名士兵——张宸星、雷欧、阿格尔、利百加、以撒。那眼神不再是看护卫,而是在评估潜在的威胁。
伯恩斯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信标,问道:“你们的命令是什么?是带我和两名博士安全返回联邦,对吗。”
“那就不要开启信标。”
他不再看张宸星,转向旁边一直抱着手提包的陈博士:“博士,连接使馆的加密卫星链路。告诉他们,货物已抵达安全屋,信天翁请求离场。”
伯恩斯大使的指令清晰、专业,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陈博士立刻点头,紧绷着脸,抱着手提包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大使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敌意的士兵们,特别是张宸星。
“至于你们,”他晃了晃手中的联邦信标,“真的以为按下这个按钮,会把所有人,包括你们自己平安送回联邦温暖的怀抱?太天真了,孩子们。”
“听着,士兵们。联邦内部有敌人,他们想要我们手里的东西安全抵达,并非我这个人。你们能明白吗。”
“你们的任务是带我回去,至于我们怎么回去……坐你们联系的飞机,还是坐我的,这重要吗?”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众人腰间的武器,像在评估一堆碍事的废铁。
“或者说,你们觉得,派你们来的那些人会乐意看到你们带着古博拉矿场里那场恐怖袭击的所有细节和疑问,活着站在联邦军事委员会的听证席上,侃侃而谈吗?”
“会有人来接我们,比你们启动信标更快,也更安全。”
伯恩斯大使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同情的虚伪神情,“你们的任务到此为止。安静待着,等待离场,别做任何蠢事。”
他手腕一扬,那枚象征着希望与绝望的信标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落回张宸星僵硬的手中。
“我还有良知,不想欺骗你们这群孩子。”
“现在选择权在你们手里。启动它,去赌一赌那架飞机带来的到底是回家还是灭口?或者跟我走,活着回到联邦,去指认一场意图谋杀大使、抢夺国家机密、嫁祸恐怖分子的惊天阴谋。”
“你们会是英雄,至少……是活着的英雄。”
赤裸裸的政治毒药灌入耳中。
张宸星接住信标,他死死攥着它,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却没有按下激活开关。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雷欧压抑的、粗重的喘息。
“我不理解,为什么是我们!”雷欧低吼出声,眼中布满血丝。
伯恩斯大使:“也许你们中有人触碰到了其他人的利益,同时你们还只是军校生,对吗。”
他像在陈述一个残酷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