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由于交易是虚拟的,赌场同样没有实际发放保证金贷款。
赌博的后果不言而喻,因此倾家荡产的人不在少数。
这样的“证券”赌场和跨州电报下单在20世纪初受到越来越强烈的法律打击,并在1920年代彻底成为了历史,不过李维脚下踩着的是1884年的尾巴,金融市场暂时还是一片野蛮的蓝海,他花费半天时间找当地的合伙银行预存了保证金,数分钟后,十个字节的电码被传递给了华尔街的券商,李维飞一样地远程托付了交易,接下来,他将靠着21世纪金融专家的情报买入期货,再让券商将挣到的钱通过大银行汇回西部。
“……当地银行按4.86$:贴现,实付6800美元金本位硬币,这些钱足够再雇400名工人一个星期。”
现实中的会议室里,专家们也在激烈地讨论着。
“历史上的情报里最容易兑现的其实是天气与铁路事故。一场干旱、一条运煤主线塌方都会在第二天推高对应的期货与运费股,我们应该只挑48小时内能落袋的事件下注,以免清道夫暴露……”
“让他们直接把资金电汇到西部土地银行名下的‘矿业开发项目’账户!然后对外宣称是‘东岸实业家看好荒原电力试验’。”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为了避免行情突变和信贷紧缩,我们应该多找几个券商及银行,大额交易找正规经纪人,小额短线直接进桶店,还得留下百分之三十的流动现金应付折扣。”
“理想情况下,第三天的中午,清道夫就能迎来行情兑现、平仓、和电汇,换句话说,最快的结果是第四天,工地便可以往下发钱了。”
“李维先生,你要想办法说服建筑材料公司赊给我们第一批材料,欠款只能过两天再补……”
李维顿时又有了如山如海的大量工作要做,几乎不眠不休。
早上,他或者其他人会站在矿镇广场的木箱上,用通俗却夸张的比喻向听众描绘“闪电般廉价的能源时代”:
“女士们先生们,想象一下,不必买煤油,也无需排队领从大城市送过来的蛋白石,只要在炉边扭动一个旋钮,你家的灯泡就会宛若圣诞礼物般被点亮!除此之外,你们声音将如信鸽般飞过荒原,远在两百英里外的医生能够立刻听到你胸腔里的咳嗽声;这座塔还将是每一位居民的守护神,它会驱散荒野中那些看不见的危险,让天灾与战争都不再令人恐惧……”
午后,他给当地报纸投递文章,让他们帮忙宣传,标题越耸人听闻越好:
《特兰斯基塔将为边境带来和平与繁荣》
《雷霆之塔:科罗拉多泉引领能源革命》
《免费能源时代曙光初现》
等等等等。
渐渐的,民众的疑虑被好奇和期待所取代,甚至开始自发地为工地运送食物与饮水。
不过这样一来,和信心充足的李维相比,尼科·特兰斯基头上的压力就日益增加了。
他原本也是个对自己的理论深信不疑的人,但李维扯出的名头实在太大,不惜代价抢购来的贵重材料堆积如山,特兰斯基每算一次账,就感觉有一桶凉水从自己的脑门前当头浇下。
该说不愧是自称代表联邦政府的男人么。
真实的历史上,他为了筹集十五万块钱唯唯诺诺,可是李维在这天花掉的又何止是一个十五万!
士为知己者死。
再没有任何一种认同,比在你身上猛猛花钱带来的真实感更加强烈了。
外界压力和自我要求让特兰斯基犹如一只焦躁的杜宾犬般竖起耳朵、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棚和工地上来回穿梭,他的双眼充斥着血丝,手中脏兮兮的图纸被修改得面目全非,布满了凌乱计算步骤的草稿纸漫天飞舞,嗓子更是在对着工头咆哮的过程中变成了磨砂风味。
有一次李维路过工地时,看到他正对着铜线发火,大声咒骂这根线不肯待在它该在的地方。
可是铜线又懂什么呢?李维正要上前劝阻,律师马丁·柯蒂斯伸手拦住他,说道:“让他发泄一下吧,先生,特兰斯基先生快把自己逼疯了,每一分钟的工程延误都让他暴跳如雷……我问过他,‘你究竟想让这座塔在什么时间建成呢?’您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李维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马丁·柯蒂斯比了两个数字,神神秘秘地说:“十二天。”
李维大吃一惊。
觉得十二天不算快的人要想想他们是在什么年代,又是在规划怎样的工程项目!李维原本计划在科罗拉多泉待上三到六天,将前期规划安排好之后,他就得返回小镇,想方设法地从莱纳·李维乌斯手下拖延时间。
结果第一座特兰斯基塔只要十二天便能建成,李维可能根本不用回去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李维迫不及待地追问,“十二天完工的概率有多大?”
马丁·柯蒂斯回答:“特兰斯基先生的原话是,‘这将是19世纪最疯狂的建筑,不计代价、不计成本、大批量投入人力物力……鉴于李维先生的目的是救人,而普韦布洛离我们又很近,所以我尽可能地简化了塔的核心部分,让它的功能更加聚焦于功率而非传输。因此,没错,综上所述,最晚两个星期之后,它就能投入使用了。’”
第186章 终曲·变曲(八)
传说中神创造世界需要7天。
而在里世界中,人创造神需要12天。
塔正以燃烧金钱和血肉的速度刺向科罗拉多苍茫的天空,它的影子逐渐开始笼罩这片土地和其上满怀希望的人们。
而在李维忙得团团转的时候,远方的小镇并不太平。
莱纳·李维乌斯察觉到了李维的出逃,但他没能出手阻止。
原因是怪物们巡游的雪道中,忽然间出现了无数雪人。
如果是在平时,或者是在圣诞节的雪夜,这些雪人将会把小镇装点得十分梦幻,但放在眼下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它们毫无征兆地出现,仿佛一夜之间从冻土里生长出来的白蘑菇,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地散布在道路两旁、屋檐下的阴影中、以及被大雪压塌的废墟上,每一个都有着极为符合“雪人”定义的外表:
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垒成身体,漆黑的煤块充当眼睛,瘦骨伶仃的树枝手臂高高举起,标志性的胡萝卜鼻子在雪光映衬下呈现出一种过于鲜艳的、近乎病态的橙红色。
它们面带一种精雕细琢的、犹如在生产线里被发条拧出来的刁钻微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的空气。
但没有人会因此而当它们不存在。
莱纳·李维乌斯早已离开了酒馆。他站在一座视野良好的哨塔上,面无表情地透过望远镜观察着这些雪人。一个雪人背对着他,它的头上戴着破旧的绒线帽,两个雪球之间围着褪色的围巾,圆咕隆咚的身体散发出晶莹剔通的光芒,看上去丰满而可爱。
一只欲望共振体在莱纳的操纵下出现了。
它拖着腐败又粘稠的身躯穿过主路,皮肤像冻裂的鳞片一般,随着移动不断滴下黑红色的脓水。
雪人显得无动于衷。
只是在莱纳·李维乌斯看不到的方向,它左边的那只黑洞洞的“眼珠”略微颤抖了一下,又很快回归原位。
欲望共振体带着爬行过雪面时冒出的淡淡水雾,缓慢地靠近了雪人。
蠕动、蠕动,缓慢的蠕动,从胸腹里迸发出的古怪水声。
欲望共振体垂着头,始终表现得漫不经心。它一边走路一边伸出柔软的触手,梳理着背后皲裂的皮肤,犹如伤痕累累的野猫舔舐自己的皮毛。终于在某一时刻,它的身体与雪人完全重合了,其投下的扭曲侧影刚巧打在了雪人微笑的脸庞上。
寂静。
欲望共振体的脚步可能轻轻地停顿了一下,也可能没有。它的触手依旧在抚摸着自己,雪人也依旧在面带微笑地目视前方。
下一秒,欲望共振体再次往前挪动了十几厘米。
它的影子和雪人错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