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序(67)

2025-08-12 评论

  面具脱离的瞬间,童一帅的身体极速瘫软下去,像一团烂掉的泥,但他的头依旧被庄宁屿扯着,不得不高高扬起,向所有人展示着秘密——一个躲在面具之后的,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是在滔天的绝望与恐惧中死去的。

  易恪听完之后,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他屁颠屁颠跟进厨房,弯腰把自己的侧脸贴在庄宁屿肩头:“你怎么这么好啊。”

  庄宁屿用沾着洗涤剂的泡沫水弹他。

  易恪“呸呸呸”地跑了出去。

  阳光洒满整间客厅。

 

 

第35章 玩偶派对17(完)

  庄宁屿收拾好厨房,出来时,易恪正四仰八叉躺在单人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鼻梁依旧淤肿着,刚刚被诊所护士横向贴了个卡通花花OK绷,模样有点滑稽,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只有直直伸在前面,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占地方。庄宁屿往桌上放了一杯百香果茶:“你要闲得没事,就去帮小田列个书单。”

  这次田璐心被困在规则区内,起因纯是她自己想博眼球,有错在先,和社会新闻里那些爬野山被困的大学生性质差不多,事发后会被网友骂也实在是意料之中。虽然后续银·Bar真相的揭露和规则被触发紧密相连,但违规就是违规,所以她在脱困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清空了所有社交账号,只留下一则态度诚恳的道歉声明。

  易恪合上手里的书:“真要考公务员?”

  “她和那家MCN签的合同,直接跑路的话违约金不少,考上公务员才能无痛解约。”庄宁屿说,“小田的学历和专业都没问题,在这次规则破除行动里的表现也不错,她年轻,心细听劝,敢打敢跑,能报考的部门一抓一大把。”

  和这次规则区扯上关系的三个人,田璐心,温悦,赵佳雪,以后的生活都会因为这件事而发生或多或少的改变,但值得庆幸的是,从目前来看,大家的未来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行。

  庄宁屿打开窗户,拉下纱窗,这套房子立刻就变成了巷子里烟火早市的一部分。易恪从沙发上爬起来,和他一起站在窗边看热闹,对面水果店的老板抬头扫见二楼的庄宁屿,立刻笑着招呼:“庄老师,今天有你爱吃的瑞香红苹果,新鲜纯甜。”

  易恪侧头:“你爱吃这个品种?”

  庄宁屿不想让自己的办公室被苹果淹没,于是否认:“没有,我不爱吃。”

  易恪不信,硬是拉着他一起下了楼。庄宁屿从小就在这一带长大,和街坊邻居都混得很熟,人才刚出单元楼门,远处蛋烘糕摊的老板娘已经开始手法娴熟地给小锅刷油,一个奶油肉松一个土豆丝,做好后香香脆脆装进袋子里,还给旁边的易恪免费送了一个海苔肉松口味。

  两人从早市的头走到早市的尾,回家的时候,易恪左手拎着青蟹羊排干鱿鱼,右手拎着蔬菜水果橄榄油,胳膊下还夹了一大束含苞待放的鲜切花,庄宁屿跟在他后面,一手插兜,一手端着杯蜂蜜柠檬水,边走边提醒:“我不会做螃蟹。”

  易恪说:“我会。”

  因为早市的调味料不齐全,他还在APP上买了一堆东西。庄宁屿起先并不想管,一直由着他折腾,自己则是坐在书桌旁处理工作,结果闪送小哥来了一拨又一拨,完全没有停的趋势,等门铃第四次被按响时,庄宁屿抱着胳膊站在门边,眼睁睁看着小哥递进来了一个印着LV的黄色购物袋。

  易恪指着脚上的一次性酒店拖鞋,理直气壮地嚷嚷:“这个不舒服,我要穿正常拖鞋!”

  庄宁屿:“……你穿。”

  小厨房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午餐是葱油蟹和家常版海味面,料理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易恪忙中抽空瞥了一眼,是内部工作群,庄宁屿也在同一时间接到了邱猛的电话,说尤途在人证物证面前,已经承认了当年的事。

  “承认什么了?”易恪端着两个面碗出来。

  “承认尤红和童一帅其实并不是情人关系,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就像银·Bar之于童一帅,童一帅也是尤红最满意的‘作品’。”她确实喜欢他的骨相,所以附着在骨骼上的皮肉,也必须同样完美无瑕,于是尤红亲自操刀,一点一点,精心雕琢出了手术台上那张宛若阿多尼斯般俊美无双的脸,他是她的象牙,也是她的玫瑰叶,是莎乐美眼中最圣洁的约翰,和犹太国山顶上扑朔着吹进山谷的积雪。

  到后来,就连尤途都觉得这样的手术频率有点过火,但却没能劝得动两名当事者,用他的话说,“他们已经彻底疯了”。

  “怪不得童一帅的伪人感那么强,长得跟小说封面似的。”易恪拉开椅子,“看来尤红的审美也就那样。”

  “我们之前的推测并没有出错,尤红是完完全全的事业型人格,甚至比童一帅更加严苛狂热。”庄宁屿说,“在一次手术中,为了追求更好的效果,她给童一帅注射了尚未在国内获批的新型填充材料,导致后者的脸出现严重增生感染,几乎毁容。”

  童一帅当然是崩溃的,但尤红安抚他,说材料取出来之后就会没事,他也只有选择相信——人在绝望时,往往会本能地逃避真相,只抓住那一丁点虚无缥缈的希望不放。两人在这件事上有着相同的“保密”需求,所以在尤红的运作下,童一帅不管是在星美丽还是其他医院,就诊时用的都是别人的假身份,没有用他自己的本名留下任何就诊记录。这也是警方在案发后,误判他“并没有健康问题”的重要原因。

  填充材料不仅毁了童一帅的脸,还毁了神经系统和免疫系统,他的身体很快就被疾病蚕食殆尽,任何一种食物都有可能引发新一轮的过敏,所以只能靠着大量补剂和药物维持生命,戒酒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

  到最后,尤红终于慌了,身为医生,她当然知道童一帅的脸再无任何恢复的可能性。据尤途自述,当时自己的母亲已经出现了极为严重的焦虑症状,虽然医美行业的失误并不罕见,但那并不是普通求美者,而是童一帅,拥有庞大粉丝群的童一帅,按照他在锦城、在互联网上的影响力,一旦事情被曝光,那一切就都毁了。

  正因如此,后期的尤红几乎对童一帅言听计从,她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想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据尤途交代,尤红甚至已经亲手为他设计好了一场近乎完美的“消失”,保证不会被警方觉察出任何端倪,只是没想到,她自己却先一步“消失”在了童一帅手里。

  店庆当晚,童一帅在毒杀完一楼所有客人后,又回到三楼办公室,用一杯加了氰化物的芒果汁结束了尤红的生命,没人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哄骗也好,强迫也好,总归事情都走向了同一个结局。尤途说:“我母亲在店庆前几天,其实已经隐约意识到了酒吧的不对劲,可能是第六感吧,总之她根本不想参加什么玩偶之夜,但又必须得时时刻刻看着童一帅,免得他失控发疯,所以那一夜,我母亲要求我一起跟去了银·Bar。后来我在车里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打电话给她却一直没人接,于是就想去童一帅的办公室里查看究竟,结果推门之后……一切都迟了。”

  母亲被推出去的尸体,桌上的果汁杯、毒药瓶,以及满屋的酒味和汽油味。尤途惊慌地扑到窗口往下看,第一反应是打110和120,但童一帅坐在办公桌后,像鬼魅般抬起头,面具幽幽闪着银光,问他:“你不想留下星美丽吗?”

  报警的代价,是母亲和星美丽被查个底朝天,那将代表着什么,尤途心里再清楚不过。

  童一帅继续开口:“一楼,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他们会死,是因为我,我想让他们死,是因为你的母亲,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一楼,所有人都死了。尤途在初听到这句话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骇然淹没,并且出现了强烈的耳鸣现象,双腿几乎站立不稳,想说对方是疯子,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直地站在一旁,像一具无法自主行动的玩偶般,眼睁睁看着童一帅灌下了最后一瓶酒,看着他戴好面具,再看着他摇摇晃晃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过了桌上的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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