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测温工作比采血还要危险。他作为巡查员,恐怕还得将它们的嘴部掰开,才能使用测温枪,从实验体的口腔中获取到数据。
路远寒现在只希望这些实验体都处在幼年期,尚未发育为完全体。
在他的注视之下,原本平静的湖水荡起涟漪,发出了激流声、拍打声,以及某种生物粗重的呼吸声……只见无数双黝黑的眼睛从水下浮现而出,它们毫无眼白,瘆人的黑色占据了全部瞳孔,让猎物被盯上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些身体扁平化的猛兽快速聚集到了岸边,将其狭长的嘴部伸入金属网格,尽情掠夺着沉积在食槽底部的饲料。
路远寒低下头,甚至能窥视到那血盆大口中的牙齿,它们极为锋利,看上去就跟被打磨锃亮的锯子无甚差别,都能轻而易举地撕开一个人的肉.体,让猎物当场暴毙。
虽然那些实验体表现得强悍而凶猛,其中却也有一两只体型较小的存在,它们在结束进食后就摆了摆尾巴,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悄无声息的捕网从天而降,精准地避开其他鳄鱼,将它们罩在了其中。那道黑影就像来自死神的威胁,实验体极力挣扎,想要从网下逃走,却无法划开那种柔韧的金属丝,只能被对方拖到了岸边,不断从鼻腔下发出嘶嘶的声音。
路远寒持着刚从置物架上拿走的工具,正在用力的手臂收紧,将两条鳄鱼打捞了上来。
有了工具辅助,要控制住这些实验体就变得简单了不少。
从掰开鳄鱼的嘴,将测温枪强行从撑起的口腔中挤进去,再到为它们两个完成静脉采血,共用了他三分钟的时间。食槽边还有四只成年实验体,而路远寒只剩下了不到七分钟。
考虑到离开鳄鱼区需要两分钟,也就是说,他只有五分钟可以完成工作了。
路远寒眉头微皱,迅速将那两条小鳄鱼放回了湖水中。他转头望向了目标,那些大型动物同时也在水下紧盯着他,尽管没有一个人、一头猛兽发出声音,气氛却骤然陷入了剑拔弩张之中。
就在僵持被打破的一瞬间,路远寒弹跃而起,正好避开了朝他猛冲过来的实验体,落在了某条鳄鱼鳞甲突起的背上。
紧接着,针尖从那双青筋涨起的手下扎进最柔软的尾部,强行将血液抽入了近乎透明的管壁中。
被路远寒如此对待,压在他身下的实验体表现得尤为暴躁。那条肌肉隆起的鳄尾猛烈地抽动着,鳞片不断摩擦着他的防护手套,想将路远寒甩下来,然而他同样有着惊人的体重,就像一块压制过的精钢,猎物的任何尝试都只是徒劳无功。
路远寒半跪在实验体背上,往它头部所在的位置挪动了些许,他下一步将要钳制住那狰狞的嘴部,为其完成测温。
指节紧攥住实验体的颚骨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抵抗的力量。
路远寒并未表现出惊慌,只是逐渐加大了手下的力道,指套下的肌肉蠕动着。那些实验体再凶猛,和他这种属于怪物的力气终究也不在一个量级上,最后还是被迫张开了嘴,为路远寒提供了需要的数据。
尽管过程中略有波折,但就整体而言,他的工作还算是顺利进行了下去。
路远寒将测量仪器收回腰旁,正要起身转向旁边的鳄鱼,就在此时,他膝盖下伏着的实验体骤然爆发出一股极为强烈的力量,竟然掀起这人的身体,将他甩向了那片湖水之中。
霎时间,潮水裹着他的每寸肌肤,灯光应声而落,让路远寒的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144章 亲爱的饲养员(9)
尽管落进了深水之下, 路远寒却没有用力挣扎。
缉察队的帽子顺势脱落,银白的发丝从底下倾泻而出,就像一片游荡的水草。而他那具被工作服紧裹着的身体也在不断变化, 指节更加修长, 脸颊两侧生出明显的鳞片——在彻底转变为一条人鱼之前,他控制着体内的力量,停下了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
毕竟他还要回到岸上, 总不能扯着撕裂的裤子完成剩下的工作。
他身上融合了凡蒂斯的基因, 让路远寒能够在水下呼吸。事实上, 比起绝大部分干燥的工作环境, 温暖的水域反倒让他感到一阵从内而外的清爽, 除了会闻到实验体的异味以外,倒也没什么让人抗拒的。
路远寒在水下调整着姿势, 就像一条灵活的鱼, 他身体绷紧, 正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岸上, 处理好剩下的实验体。
——刹那间, 变故陡生!
路远寒猛地一滞,有某种细长的触手状物从湖水深处飞来,紧缠住了他的小腿,顺着肌肉起伏的轮廓蜿蜒而上, 将他半边身体都圈禁在了控制之下,就像为精神病人量身定制的拘束服。
他转头望去,在朦胧的黑水下看到一张大嘴, 那张体型恐怖的“嘴”近乎霸占了整个湖底, 无数肉色的血管从周围延伸而出, 正用力绞着路远寒的皮肤、骨骼, 显然并不是幻觉作祟。
不,等等……那真的是嘴吗?
路远寒悚然地想。
他之所以会产生怀疑,是因为那些隆起的肉块中裂开了一道鲜红的缝隙,它看上去极其显眼,甚至还在不断翕张着,带动着整个血肉系统一起发出了强而有力的颤动,怦,怦怦……就像是隔着心脏瓣膜,在听某个动物的脉搏跳跃。
毋庸置疑,藏在底下的东西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种实验体。
根据巡查员的职责,路远寒现在应该快速按下报警装置,将鳄鱼区的异常汇报上去,只是他逃离不出对方的束缚,就连砍下自己腿的行为都无法做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被血管逐渐拖到了湖水深处,浑身僵硬如石。
过去多久了?路远寒不禁想道。
他看不到手表上的时间,但剩下那几分钟应该已经过去了,路远寒成了“滞留”在这里的人,却受到环境的限制,还没有听到实验室的警告。
格尔说,警告三次后,启动该区域应急设施。
如果每一次警告都是在进入园区十五分钟后响起,那他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就要跟着鳄鱼区灰飞烟灭。不过在那之前,他得保证自己不被底下的怪物吞噬,才能考虑后面的问题。
拜那些血管所赐,他的工作服已然崩开了大半,露出上身被勒得充血的肌肉,只剩下寥寥的布料还摩擦着手臂和腰腹。
路远寒和那条缝隙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他听到的声音也越发清晰,让他能够肯定,确实有某个东西在那层厚重、血肉模糊的腔膜之下孕育着,正隐隐发出胎心震颤般的动静。
在这种情况下,隐藏自己的力量毫无意义。
路远寒调动着体内的触手,不过片刻,他体表覆盖着的皮肤就均由黑色物质替代,让他变成了一个下身如同触手簇的怪物。
尽管如此,他仍然无法摆脱对方,那些“血管”被张开利齿的触手尽情撕咬着,不断从伤口下流出沸腾的液体,但它们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履职尽责地拖着目标往下而去。
霎时间,路远寒产生了狠厉的想法。
就算舍弃了这身几乎代表着一切的人皮,他也得逃出去。毕竟外皮没有了还可以再剥,但要是死在这里,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那股坚定意志的支撑之下,他从体内不断抽离着属于怪物的那部分物质,命令触手压缩到极为紧密的状态,将它们从被束缚的区域转移到上身,尽力完成着自己的计划。
然而他却没能逃过怪物的注视。
察觉到目标有脱离控制的趋向,那些紧缠着他的血管凶性大作,顿时加重了动作,勒得路远寒面色涨红,胸腔被挤压得喘不上气,甚至能听到皮肤下每一寸骨骼逐渐碎裂的声响。
换作普通人,在内脏被碾碎的瞬间就已经不再有知觉。
而路远寒的身体被改造成了另一物种,在感官越发敏锐的同时,也让他拥有更为坚韧、对痛苦更有耐受性的意志。
他在剧痛下撑了将近三十秒,随即失去了意识。
*
路远寒首先感受到的,是腕骨处一阵绵密、细微的钝痛感。
他的双手被束缚在了身体两侧,由某种温热而黏稠的绳子摩擦着流血的皮肤,就像是拴狗用的铁链,限制着他的行为。胸膛、大腿等充满力量的地方更是被打上一层层圈禁的标志,让路远寒动弹不了,被迫以端正的姿势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