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寒还没有调查清楚那种仪式究竟有什么用途,却也知道不能放任敌方进行下去。
“骑兵队!”他握紧通讯器,低沉而又酷烈的声音传达到了每一个战士脑海中,“全力攻陷防御工事,其余军团会在背后为你们保驾护航。”
“是,统帅阁下!”
铁骑疾驰而出,那些竭力奔跑着的骏马和战士们一样充满杀气。
霎时间,尘土飞扬,整片冻僵的大地都在这种无可抵挡的阵势下微微颤动着,他们毫不畏惧死亡,沸腾的热血让这支骑兵队一次又一次穿越落石攻击,就像插进敌方胸膛中央的利刃,誓要见到鲜血飞溅。
让骑兵队突破重围只是路远寒计划中的一环,至于那些正在城墙上祭拜的教徒,他另有处置方法。
路远寒纵身踩在了一台巨灵神的手掌上,驾驶者将他托到了指定位置,他的披风猎猎飞扬,扛在肩膀上的炮筒却比凛冬更残酷、更不近人情,带着火光的弹药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为满面惊恐的异教徒们送上了死亡——轰!
整片区域都在炮弹袭击下湮灭成灰,仪式自然也就被迫中断。路远寒眺望着城墙上纷飞的火光,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又朝防御工事侧边的挡板来了一炮,为骑兵队撕开了缺口。
铁骑们嘶吼着冲进了城中。
防御工事一旦有了裂隙,就无法再抵挡住那洪水般的侵袭。骑兵队配备着帝国最先进的武器,碾灭堕落者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战士们攀爬上了城墙,将那些使用投石弩的家伙全部施以枪毙,快速控制住了局势。
这场战役的赢面彻底倒向了铁翼军一方。
遍地都是断壁残垣,硝烟弥漫的味道充满了所有人的鼻腔。
路远寒进城的时候,前线军队正在搜查堕落者的余孽,城中黑烟滚滚,凡是表现出攻击欲望的怪物都被子弹穿脑而过,仅有一个浑身直颤的家伙在他们靠近时抱着头大喊:“不要!不要杀我——”
紧攥着枪柄的士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任谁都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容貌丑陋的堕落者竟然会说他们的语言。
他们窃窃私语,犹豫着到底应不应该开枪,好在很快就有人将统帅阁下请了过来。路远寒穿过满身是血的战士们,靴尖停在了离那个堕落者一步之遥的位置,开口问道:“你是人类?”
然而对方满心恐惧,陷进了那种全身痉挛的状态中,路远寒只得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人类?对,我是人类!”堕落者的声音仍有些颤抖,但至少可以进行沟通了,“我只是被它们掳掠到了这里,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所有踏入者最后都会变成行尸走肉,这是主的恩赐,是不可多得的荣耀……”
它表现得颇为激动,唾沫飞溅的同时俨然张开了嘴,以路远寒的视角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牙尖上挂着的头皮与血肉,这个自称被掳掠来的家伙显然吃过人,甚至就在不久之前。
不能再让它传播恐慌了,路远寒想。
他毫不犹豫地开了枪,打断了那个堕落者癫狂的话语。尸体赫然咽了气,紧接着枪膛下的刺刀挑开死者面部薄薄的血肉,路远寒将这张皮剥了下来,朝周围噤若寒蝉的铁翼军示意道:“不过是个侥幸学会语言的怪物而已,剥了皮也没有人类的骨骼,不足为惧。”
啪嗒!
那张鲜血淋漓的皮顺着刀尖滑了下来。
第352章 莫比乌斯之环(10)
尽管路远寒第一时间处理了那个口吐人言的堕落者, 让铁翼军继续搜城,但关于圣堂的流言仍然在军中传了开来。
谁都没有想到进入圣堂的人类会被同化成堕落者,路远寒及其麾下各军团高层对此持怀疑态度,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着明辨是非的能力。
对于那些本就处于高压状态下的战士们而言, 这条消息就像一块轰然砸进海平面的落石,瞬间激起了他们内心恐慌的情绪——他们宁愿战死在沙场上,也不想变成堕落者那种非人的模样, 被同伴冷眼相待。
察觉到将士们的躁动不安以后, 战委会紧急召开了一场会议, 严令禁止任何人再讨论那天的事, 违者军令处置。
离开帝国的这段时间, 铁翼军中的士兵们已然知道了战委会是个多么冷血无情的机构,任谁都不敢违背战委会颁布的条例。他们被迫沉默着, 然而那种黑暗而又隐秘的情绪就像潮水一样覆盖着每个角落, 盥洗室、医疗站、骑兵队临时搭建的马厩下……就连诺曼·斯科特也得知了这个恐怖传闻。
他首先感到了荒诞。
若是铁翼军打到最后全部变成了容貌恐怖的怪物, 那这场战争有什么意义?
诺曼躺在放倒的驾驶位上, 这个裹着毯子的年轻人仍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背后升起, 整个舱室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怦怦直跳的脉搏,诺曼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天他见到的雕像。
尽管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那惊世骇俗的容貌仍然魔咒一般刻在了诺曼·斯科特脑海深处,他越想遗忘, 眼前浮现出的轮廓就越清晰。
他很清楚雕像被埋在篝火下,恐怕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诺曼却无端感到它从未远去。那扭曲的线条、狰狞的利齿紧随着帝国军队的步伐, 此刻正潜伏在他背后那片毫无边际的黑暗中, 观察着诺曼·斯科特的行动。
它想做什么?想将他也变成那种行尸走肉吗?
诺曼·斯科特霍然转过了头, 他伸手打开驾驶室内的照明设备, 灯光亮起的瞬间,所有黑暗的、阴冷的事物无所遁形,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一切似乎只是他太过紧张产生的臆想。
机械助手的声音及时响了起来:“8503号驾驶员,现在是凌晨4:27,您是否侦查到了敌情?如遇突发状况,请立刻上报到战时联合军事委员会。”
诺曼习以为常地打发走了机械助手。
他逐渐平静了下来,关闭大灯,仔细思考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还在塞诺阿的时候,诺曼·斯科特隔壁曾经住着个退役军官,据说战场上极端残酷的环境很容易将人逼出各种精神问题,焦躁、压抑、情绪调节障碍——他们那时就发生过一起恶性事件。有个中尉觉得身边的战友都是围攻他的狼群,将整支连队的尸体都填在了壕沟下,诺曼的邻居被吓得当了逃兵,虽然过得颇为窘迫,却庆幸着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为了预防这种问题,帝国遣派了一支专业队伍随行着铁翼军,他们负责疏导战士们的心理问题,并不收取额外费用。
诺曼不禁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不想将自己疑神疑鬼的表现告诉别人,但这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睡眠,清晨号角吹响的那一刻,诺曼·斯科特只能满身疲惫地爬起来应战,持续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片刻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等天亮以后就去找医生,诺曼正要将驾驶位旁边最后那盏灯关掉,然而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手背上覆盖着几根羽毛。
诺曼难以置信地抬起了手,这显然不是什么幻觉,揪起那些羽毛的时候一阵锥心刻骨的痛感袭来,紧接着他拉起了左胳膊的袖口,只见那大半条手臂都呈现出深黑色的痕迹,犹如烫伤般密密麻麻地隆起肿块,还有些想要挣脱皮肤束缚的异物——再过不久,它们就会演变成沾血的羽毛。
没有什么是比噩梦成真更让人难以接受的。
诺曼怔在了原地,那种反胃的感觉让他想把整条胳膊切下来,然而无论用手拔还是拿刀片刮,诺曼的行为也只是让异变的区域更加血肉模糊,并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不行,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变成了堕落者!
诺曼忍着剧痛感放下了袖子,谁都知道大公冕下统领的这支军队纪律严明,若是被察觉到身上的异常,迎接他的只会是一个无比惨烈的下场。
就在这时,那种芒刺在背般的感觉又出现了,它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强烈,以至于诺曼颈后一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
他动作僵硬地侧过头,壁灯的光线让那层黑暗变得朦胧而又神秘,似有无形的雾气正在翻涌,很显然,某种东西、某个无法言说的存在正靠近着诺曼·斯科特。它的庞大远非一个毫不起眼的雕像能够比拟,那种窒息感让他快要喘不上气,即使他想转身逃跑,诺曼也迈不开腿,只得在惊悸的情绪下注视着黑暗中突起的轮廓越来越近……诺曼已经看到了隐约浮现出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