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鹤来得比平时要晚一点,看见陌生的顾清越,也只是瞟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挪开视线,全当作没多个人一样,把带来的饭菜给钟年看。
钟年看到两盘小炒和一盘凉拌菜,不免露出惊讶的表情。
段鹤表情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似乎也早就期待看到他的反应。
“新学的,尝尝。”
钟年用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点头称赞:“很好吃,鹤哥你第一次学就能有这么高水平,真的好厉害。”
段鹤之前做的菜虽然手法单一,只会把食物炖熟,调料也很简单,但是食材新鲜不会差到哪里去,又很会考虑到老人的喜好煮得软烂,所以钟年是很感激的,不会偏颇谁。
没想到段鹤今天做出了新菜,味道有显著的提升,就是……
口味有点似曾相识。
这时旁边传来盘浔川阴阳怪气的一句:“嘁,厉害什么,还不是我妈的功劳。”
“?”钟年疑惑地看盘浔川。
盘浔川用着告状的语气:“他偷学我妈的手艺。”
这句话却让钟年更加惊喜:“你去了盘浔川家里呀?”
段鹤点头。
钟年顿了顿,又问:“那你带了谢礼没有?”
不出所料,段鹤没有。
钟年便耐心地温声教他:“下次你找盘浔川妈妈记得带点食材和水果,她教你做菜,那你也要有所回报。”
“好,我记住了。”段鹤并不懂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是钟年说了,他会认真照做。
“今天你也在我这里吃吧。”钟年对段鹤说完,看向盘浔川,“你……”
盘浔川直接坐下:“我也要在这里吃,我吃不了多少的。”
“那你和家里人说了吗?”
“说了。”盘浔川睁眼说瞎话。
于是,钟年这里难得热闹了一回,只是李婆喜欢清静,也不方便走动,还是自己一个人在里屋吃。
钟年让三个客人先吃,进去看着李婆吃完再走回堂屋,见到桌子上的菜都被罩着保温,没有动过。
“不用等我的。”
钟年坐下,先给顾清越夹了一筷子菜。
“顾教授不用客气,吃吧。”
盘浔川不高兴了:“小年怎么不给我夹菜?”
钟年无奈道:“人家顾教授是我们村的客人。”
说罢还是给盘浔川夹菜了,不好单独落下段鹤,所以每个人都有份。
盘浔川听到钟年的话,暗中一喜。
对,客人。
而他是不一样的。
等他和钟年成亲,就更是一家人了。
……
一顿饭还算和乐融融地结束了,顾清越留了下来,给钟年画画。
“需要换衣服吗?我屋里有一件更好的。”
钟年想到顾清越既然是要做学术采风,那自己换上更具有特色的装扮会更好,便带着顾清越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卧室很小,只摆着架子床、衣柜和桌子,但有很多漂亮的小物件。
都是手工做的民族风格,植物染桌布、手编风铃、草编帽、木雕小狗……这些将小小的屋子装点得妙趣横生。
支摘窗上还摆着新摘的几朵野花。
段鹤一迈进屋子,就能嗅到一股好闻的清香,是和主人身上一样的。
少年对一个才认识的男人毫不设防,不仅让人进了自己最私密的卧室里,还光明正大地打开衣柜让人看。
“这是我阿婆做得最用心的一套衣服。”钟年从里面将一身藏蓝色的拿出来,贴自己身上,有点自豪地问,“很漂亮,对吧?”
顾清越视线先落在少年绽放的笑颜上,才打量那身手工精巧、刺绣华美,也充满了老人对少年的慈爱的民族服饰,由衷地赞美:“嗯,很漂亮。”
钟年换好衣服,作画就开始了。
画画的过程他没有感到任何的拘谨,因为顾清越很放松随意,让他在藤椅上坐着就好。
整个过程也就不到一个小时,顾清越就完成了。
钟年知道顾清越画画功底好,但看到成品还是惊艳了一把。
明明是硬朗的钢笔,落在纸上却画出了柔美的线条,不仅捕捉到了这春日午后的光影交织,也精准刻画出了人的眉眼神韵。
钟年不由眸子发亮:“真好看。”
顾清越轻轻一笑:“我也只是画出你的十分之一。”
顾清越见钟年喜欢,把画纸撕下来留给了他,说自己已经在绘画的过程中得到了精神上最大的满足。
“就当作是午饭的酬谢吧。”
钟年推辞不过,收下来。
经过此事后,两人的关系近了不少。
在钟年二十岁生辰那天,除了盘浔川和段鹤,钟年也邀请了顾清越过来一起吃饭。
这次李婆拄着拐杖从屋里走了出来,和他们一起坐在饭桌上。
段鹤是个从不过生日,也从没给其他人庆祝过生日的人,却提前在盘浔川妈妈那学到了怎么做长寿面,做给钟年吃。
而顾清越送给了钟年一个新奇的西洋玩具,是旋转画筒。
形状像灯,只要转动圆柱体,就可以看到图片栩栩如生地动起来,像是看了一场短暂的连续动画。
这个东西在村里自然是很稀奇的,钟年也是第一次见,玩了好久。
睡前睡不着,他拿到床上又玩了一会儿。
旋转画筒在他的拨动下发出轻微的声音,哗哗哗的,掩盖住了屋外的细响。
但钟年还是很快通过嗅觉察觉到了不对。
他悄声摸出自己的匕首,盯住窗户的方向,幽蓝色的眼眸沉下来,透出平日里没有的凛冽。
“叩叩。”
窗户被敲响,随即传来某人压低的声音。
“小年,你睡了吗?”
钟年微微一怔,松懈下来,把匕首收好,拿起铜烛台,走过去把支摘窗打开。
他把烛光伸到窗外,看到伏低身子半蹲在窗下鬼鬼祟祟的人,无奈道:“盘浔川,你在玩什么啊?”
盘浔川挠挠耳朵,翻过窗户挤进来。
“对不起啊,我想把生日礼物送给你,前面吃饭的时候人多不方便。”
大山的春夜气温较低,盘浔川却还穿着坎肩短马褂,把胳膊和半片胸膛露在外面,身上没有外面的凉意,凑近后反而能感到独属于年轻雄性的阵阵热气。
钟年不太自在地往后退了一点。
“什么?”
盘浔川拿出了一只银手镯,怕他不收,直接抓过他的手套上了。
银手镯上镌刻着象征吉祥的图样,稍大的圈口被钟年戴着,更衬得那截皓腕纤细雪白。
钟年看清是什么后立马蹙眉道:“我不要。”
“不是花钱买的。”盘浔川把钟年两只手都抓着,略微走近了点说,“我从家里拿的。”
烛光幽微,打在盘浔川五官立体的脸上,凝望着钟年的深眸里多出一种说不清的意味,滚烫的情愫几乎要呼之欲出。
钟年心跳一滞,莫名想起曾经也有个坏东西给自己送过镯子。
而盘浔川送的这个也不是新打的物件。
踩过坑的他心中忐忑地问:“这个镯子该不会是你家祖传的吧?”
盘浔川一僵,没说话。
钟年已经看出来答案了:“你疯了?这种东西可以随便送人吗?你把东西拿回去!”
盘浔川却紧紧抓着他的手:“都已经送给你了,不想戴就放在屋里,没关系的……”
“不要,我又不爱戴手镯。”钟年摆出正色,怎么也不肯收下。
盘浔川都快抓不住他的手了,心中一急,直接连着人的胳膊一起抱住,勒在怀里。
钟年刚要挣扎,盘浔川低声道:“在闹就要把阿婆吵醒了。”
钟年一顿,稍微缓住动作力道:“到底是谁在闹啊?”
盘浔川说:“我没闹,我是认真的……”
钟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正要出声打断,盘浔川已经嘴快一口气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