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之外亮着幽幽的白光,宛如凄惨的月色。
石堆不见了。
钟年很快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和上一次一样的情况。
果然是梦吗?
他试着揪了下自己的脸,立马揪出了一块红,眉心蹙起来。
疼的。
不是梦的话……那这里是另外一个空间?或者说是世界。
上一次所看的场景他至今有所疑惑,都没看明白是个怎么回事,就被不知道什么人给蒙住了眼睛。
钟年摸摸随身携带的匕首,抬步朝洞口走去,站在边界处试探。
与上次相同,即使白雾浓重,难以视物,却给他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他一脚迈入白雾中,跟从直觉朝着某个方向走。
走了几分钟,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撞在自己腿上,低头一看,是一只灰野兔。
野兔在他腿上撞了个四脚朝天,晕得站不起来,某只前爪绑着白色绑带。
钟年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野兔的耳朵。
野兔抖动了下爪子,一扭身又很灵活地翻过了身,站立着注视钟年。
“你还好吗?”钟年看着它包扎的爪子。
很奇怪。
包扎爪子的绑带不是专用的医用绑带,更像是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布条,打着小小的蝴蝶结。
野兔伸长了那只包扎的爪子,搭在钟年的鞋面上拍拍,随即转了两圈,身体朝向某个方向,扭着脑袋用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钟年。
虽然品种不同,但是兔子之间自有独特的交流方式。
钟年看懂了野兔的意思,抬步跟着野兔走了几步。
野兔似乎是想把他带到某个地方。
钟年跟着野兔的脚步走。
不知何时,白雾散开了,他们到了一处浅浅的溪水边。
钟年远远听到溪水潺潺的声音脚步就变得犹豫,在看到那道两米宽的溪流后直接停住脚步,不愿再前进了。
月光下,溪水如同流淌的银河,水边盛放的野花缤纷,萤火虫像是掉落的星子一样在空中浮动着。
这里的夜景静谧唯美,却令钟年望而却步。
他盯着那流动的溪水,红唇紧抿。
即使溪水的深度极浅,流速也极缓,温柔且无害,对人不会造成任何威胁,到了钟年眼里,却会变成汹涌可怖会吃人的山洪。
在前方带路的野兔发现钟年停住不走了,疑惑地返回过来。
它咕咕轻叫一声,抬起前爪站起来。
“我……”钟年声音滞涩,“我就不往前走了,那里是有什么吗?”
野兔跺了跺后脚,咬着钟年的裤脚拉扯。
钟年看它很着急的样子,只好又跟着走了几步。
他的脸庞覆上了月光的冷白,没有多少血色。
钟年又一次停下,不愿再走了。
“我们还是不……”他想叫着野兔一起离开溪水边,余光里忽然注意到那里有一处花草被压得塌下去,似乎是有什么在那里。
他抬头仔细去看,眼神凝住。
是个人。
半边身子在水里,半边身子在岸边,不知是死是活。
第158章
夜色无边,月光皎洁。
飞舞着的萤火虫似有意识一般,聚集成一道指引钟年的直线。
野兔已经跑到了溪边,跳到那人的背上,高高蹦跶两下,在催促钟年过来。
等钟年小心地走到溪边,野兔就从男人身上跳下来,贴着钟年的腿。
钟年蹲下身,摸了摸野兔的脑袋,打量着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的男人。
男人趴着,一头乱发中露出了小半张侧脸,轮廓硬朗分明,鼻梁高挺,是极好的骨相。
钟年嗅到了一点血腥味,没敢乱碰,打量了一阵发现男人的脊背仍有微弱的起伏,先尝试着叫几声。
见叫不醒,他才伸出手去晃动男人身体。
“喂,醒醒。”
野兔也帮着他,在男人后脑勺上蹦跶。
钟年怕它给人蹦出个什么好歹来,连忙把它抱回来。
“你的爪爪不疼吗?”钟年问。
野兔用鼻子碰碰钟年的指尖。
钟年被逗得轻轻笑了两声,随后去推男人的身体,想把人翻个身,查看是哪里受的伤。
男人的身子有点沉,他动得很费力,兔子咬着男人的衣服也帮忙。
把人成功翻过来,钟年呼出一口长气,在看清男人的正脸后整个人愣住了。
男人的下半张脸赫然遍布着一片崎岖扭曲的疤痕。
发红狰狞的痕迹出现在英俊的骨相上,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犹如一张被揉皱的诡谲画作。
这是烧伤。
钟年亲眼见过。
即使那时的洞穴昏暗无比,他看得并不明晰,但他曾用自己的指尖或脸颊实实在在地触碰过,牢记着其上纵横的沟壑。
这种感觉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副本世界里会有NPC的烧伤和玩家一模一样吗?
如此相似,不管是位置还是烧伤程度都几乎相同。
钟年不信这是巧合。
心底深处不愿意去触及的某块角落被扫去了尘埃,变得开阔明亮。
他忍不住生出几分期冀。
他记得,苍锋说过他们还会再见。
钟年张了张唇,险些对着男人叫出那个名字,又理智地止住了。
他稳住心神,继续没做完的事。
男人身上的衣服简陋,外露的手臂上也有些许伤口,在水里泡得发白。
奇怪的是,男人的上衣染上了一种蓝色的液体,被溪水冲淡了。
钟年先用力把男人拖上岸,再仔细查看。
掀开衣摆,他发现男人腹部的伤势很严重。
有刀割的撕裂伤,也有撞击出来的淤青。
而浸透衣服的蓝竟是从被割开的刀伤里流出来的。
蓝色血液……
和章鱼的很像。
除此之外,钟年总感觉自己还在哪里见过,但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给男人处理还在流血的伤口更重要。
他身上暂时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东西,就先想到了用自己身上的衣服给人包扎。
低头一看,又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对。
原本穿的绸缎锦衣变成了灰扑扑的粗麻布衣,里面的衣摆还短了一截,像是被扯的——
钟年紧接着想到什么,转头看着待在一边的野兔。
野兔爪子上包扎的布料和他里衣的一样。
“……”
钟年蹙着眉头,暂且把这奇怪之处抛在一边,继续撕扯自己的里衣。
他拿着匕首将布料割破,弄成足够的布条后也不剩下什么了,上身的肌肤和更为粗糙的灰外衣摩擦着,又痒又刺。
钟年尽量忽略这种不适,手法娴熟地给男人渗血的腹部包扎好。
包扎对止血有些作用,但还完全不够,需要用上草药。
箩汩山上应该会有一些……
钟年一边打上结一边思索着,忽然感觉到什么,转过头,对上一双沉寂的眸。
男人不知是何时醒的,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钟年,夜中虹膜之上闪过一抹湖蓝的异色。
“……”
钟年和男人对视了一阵,不知怎么一时卡住了。
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叫出“苍锋”这个名字。
下一秒,听到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他所有燃起的期待都湮灭了。
“你是谁?”
嘶哑且低沉的声音,语气很平,对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钟年没有多少惊讶或防备的反应。
钟年迅速将手从男人身上收回,站起身后退几步,开口解释:“我看你趴在水边,把你拖上来,给你的伤口随便包扎了一下。”
男人却并不太在意自己的伤,目光追随着钟年:“为什么?”
钟年疑惑地抬起眉梢:“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男人道,似乎很不理解钟年如此做的原因。
钟年听出男人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对此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