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救就救了……救人需要很多理由吗?”钟年指了一下窝在自己脚边的野兔,“它带我来找你的。”
男人没有去看野兔,只一味地盯着钟年。
钟年被这长久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你没事我就走了。”
他抱着兔子打算要走,脚踝却一紧,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眼睫一抖,往后抽了一下没抽动,被弄得有点不高兴了:“你还有事吗?”
男人张嘴想要说什么,粘稠的蓝色血液先一步从口中涌出来,把钟年吓了一跳。
“你……”
“疼。”男人捂着胸口,虚弱地在地上喘着气,仿佛疼得连呼吸都很困难,“很疼。”
钟年略有犹豫,在看到男人又吐血之后忍不住再次上前,下意识用手去捂男人的嘴。
还没碰到,手被男人抓住,放到了胸口上。
“你帮我拍拍这里就好了。”
“啊?能行吗?”钟年半信半疑地听男人的话做起来,一下一下给他顺着胸口。
没想到还真有用,顺了几下男人就不吐血了。
手一停,男人就皱起眉头很难受的样子,害得钟年都不敢停下来。
“你能不能把我扶起来。”男人再次请求,“躺在地上很难受。”
“好。”
钟年没有费多少劲就把男人扶了起来,肩膀被靠着,有点沉。
男人说话时的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有些痒。
“你不该这样心软。”男人说。
钟年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了,但并不反感。
“心软”这样的事在他看来不是什么要剔除的缺点,心软就心软吧,随便旁人怎么说。
“我都帮忙了,你就别这么不识好歹了。”
听到他这么说,男人闷笑起来,笑过一阵后嘴角逐渐沉下去。
“我会害了你。”
钟年不以为意地反问:“是吗?怎么害我?”
“我是灾祸、是煞星、是怪物,会害死身边所有人,所以他们厌恶我,驱逐我,恨不得我去死。”男人扯着嘴角笑,有着烧伤的面目显得有些狰狞,他又指了下自己脸上的烧伤,“天生的印记就是证明。”
钟年露出讶异的表情,仅是因为男人的后半句话。
怎么会有天生的烧伤?
男人略带自嘲地笑了笑,刻意将自己的脸贴近了钟年,用着气音低声道:“这么丑这么恶心,你不害怕吗?”
钟年镇定且面不改色地回视:“没什么可怕的,他们是谁?”
“无关紧要的人。”
钟年沉默了一会儿,说:“都无关紧要了,那你提他们做什么?”
男人点头:“小年说得对。”
钟年圆圆的眸子眯起来,狐疑地审视着男人:“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男人再次点头,“我们认识。”
“?”
钟年并不记得这回事。
他仔细思考了一阵,想起什么,“你是邪神吗?”
这样的猜测似乎在男人的意料之外,愣怔了两秒才回道:“你觉得呢?”
“我看你确实不像是个人。”钟年看了一眼男人流了满身的蓝色血液,“如果你是邪神,那么我该杀了你。”
“好。”男人毫不犹豫地应允了下来。
钟年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手被拉住了,被带着碰到了腰上藏着的匕首。
“噌”的一声。
匕首被抽出,锋利的刀刃在月下反射出冷光,抵上男人的胸口,也是心脏处。
“杀了我,你就可以通关了。”
钟年瞳孔微缩,见到男人的双眸深处湖蓝的异色流转着,并非是阴冷的感觉,反而有些温柔。
“宝宝,动手吧。”
在男人拉扯他手腕用力的一瞬间,钟年莫名心脏抽痛,闭上眼使出所有的力气来抗拒。
“我不要——!”
“哐当!”
匕首掉落,桎梏手腕的力道转瞬消失。
钟年狠狠地打了个激颤,睁开眼,惊魂未定地环顾周围。
刚刚的景象全部消失,他又回到了山洞里。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刀尖沾染蓝色血液的匕首,冷汗涔涔,心跳极快,整个人还在发颤。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那样害怕,为了通关,他不是没有捅过NPC,面对那个男人却下不去手。
雪白的手腕上多了一圈红痕,仍然残留着男人抓握的感觉。
钟年十分笃定刚刚遭遇的一切绝不是普通的梦。
是真实发生过的。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这个副本安排的一切。
太没有逻辑,也太不符合常理,疑点重重。
他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神像的面容。
似乎能和那个男人的脸重合……
第159章
从山洞回来后,钟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段鹤很快就注意到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低声询问了两句,钟年才回过神,把视线转移过来。
“嗯?没发生什么。”钟年摇摇头。
嘴上这么回答,可又很快走神了。
段鹤眸色转深,沉默地看着钟年姣好的侧脸。
他想起清晨从山顶下去接人时,搬开石块,看到少年坐在被褥上,仰着头颅,望着神像的眼神格外复杂难懂。
难道真的有和山神发生什么吗?
段鹤一直以来并不太相信山神这个存在。
在遇到钟年以前,他的人生简单又乏味,只注重眼前的事,照顾着家门前的樱桃树和菜地就是全部,对于总是存在神话和信仰里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从不在意。
直到钟年被选中成所谓的山神之妻,他的心态发生了一点变化。
从不在意变成了将信将疑。
他想着,无所谓的,不管小年是什么身份,只要他们能在一起,陪伴彼此就好。
现在他的想法有点不一样了。
目送着少年走进山洞,并且亲自封上洞口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塞了颗生涩的酸果一样,拧成一团。
他产生了一种冲动,脑子里不停有个声音撺掇着:
把石堆毁掉,把小年带出来,不能把他留在那里,也不让他做什么山神之妻了——
但他又紧接着想起还在箩汩殿里收拾东西时钟年说的话。
“鹤哥,我只是去一晚而已,不用太担心,你就和阿婆一起乖乖待在家里,好吗?”
他答应了钟年。
要乖,要遵守诺言。
三个人组成的“家”,他好不容易才拥有,不能一时任性就破坏了。
就算这个“家”里还要多一个山神,但为了“家”的幸福他可以忍受。
目前为止,他能做的就是讨小年开心。
段鹤没讨过谁开心,不懂方法,但是足够了解钟年的喜好。
把钟年爱吃爱玩的东西全部捧到人前,还专门去和人学了一些老土的冷笑话。
钟年倒是很受用,笑得肩膀直颤、两颊发红,歪倒在椅子上,衣领都乱了。
但他笑不是因为冷笑话,而是段鹤说冷笑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又面无表情,很有反差感。
“你从哪里学来的啊?”钟年擦掉眼尾笑出来的眼泪问。
段鹤只说:“你喜欢的话我就去多学一点。”
顿了顿,他又补充,“学之前我送过礼了。”
“你还记得我教过你要交学费呀?”钟年托着下巴,用着一双弯成月牙的眸子看着段鹤。
“记得。”段鹤小心地摘去少年发丝上掉落的迎春花,藏进掌心里,“小年说的话,我都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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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差不多该去沐浴了。”
年轻的仆人从大门后面探出身子,说话的声音轻得像是生怕惊扰到屋里的人。
他早早就在看天色,好不容易等到了时候,总算能光明正大地去看少年,吞咽着口水,百般克制着自己眼里快要溢出来的痴迷,提醒自己不要太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