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抹幽冷的气息,随着能量的消散,被越发明显,再也无法被遮掩住的血气浸染覆盖。
在这场修补的执念最后,夜鸦捂住少年的眼睛,谢十七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他对灵力感知过分敏锐的鼻子里,什么气息也闻不到了。
无论是血,还是其他任何的存在。
“哥?”
他闭着眼,颤抖着试图问道。
并没有回应。
在完成执念后,残像溶解在光影的交织界限。
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97章 如果当初,他拦住夜鸦(修)
谢十七并没有来得及理解到任何分别的痛楚, 便沉沉地睡着过去,谢彦把他放回房间。
少年体内废弃异能残留的杂质,已经被全部去除了, 作为A阶异能者,经过仔细的检查后,谢彦能够清楚感知到谢十七的变化。
他的灵力和体魄都被某种力量所强化了。
谢时貳慢悠悠的抵达福利院。
女人同样检查了一遍弟弟的身体, 确认,如果以普通人的身份开始学习光碟异能,谢十七将是天赋最为顶尖的一批。
“执念已经回收了两份。”她说, “还差最后三个执念。”
看出谢彦眼底的些许失落, 谢时貳讽刺般扯了扯嘴角,冷冷说道:“你在遗憾什么?”
“怎得,谢柒直到临死前还觉得自己欠了十七, 这样还不够,你还要他觉得连你都欠了?”
谢柒临死前,将足够整个主角团成员,安然无虑完成升学的金钱, 存在一个单独的账户中。
只要他的学生能按照约定, 进入中央异能学院,账户中的钱便会转出, 发挥作用。
他已经无法再按照许诺的誓言,告知自己的名字。
主角团不会有任何人再担心因为资金问题, 不得不把心力分给赚钱的悬赏任务。
他们可以专注于学业和任务,这是夜鸦作为老师,最后的期许。
而那枚刻录了救命阵法,能够代替他作为兄长的责任,继续在他死后, 能救谢彦一命的道具,也已经交了出去。
这枚灌输了永夜灵力的晶石,并没有得到好下场,便被谢彦毫不留情地丢下深渊,连力量都被污染侵蚀耗空,只留下一个残存的空壳。
但夜鸦已经做完了他想要做的事,至少在处理谢彦的方面上,他或许会因为弟弟的憎恶而感到遗憾,却绝不可能是是执念。
执念,是想要做,却没有来得及做,牵挂在心中,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事物。
影兽在接触到谢彦的瞬间,被启动,也只是因为借助谢彦这个媒介,让“他”记起来另一个经由谢彦之口,被不断强化的执念。
他的另一个弟弟。
夜鸦曾对谢十七抱有很高的期望,少年在灵流方面有着顶好的天赋,却因为空缺的陪伴,而失去了异能,这是他作为哥哥的失责。
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心力去治好谢十七。
在另一个更为严重的危机降临前,连他自己都被卷入泥潭无法脱身。
“他什么都不欠你了。”
谢时貳语气冰冷地说道。
谢彦看着女人手中,能量又充盈一截的晶体。
那只原本属于他的影兽,在完成执念后,便回到了晶体中,用行为告诉谢彦,他确切就像谢时貳的描述中那样,并不属于夜鸦的执念。
失落、空洞、恍惚、无端涌升的委屈感……亦或者是什么都没有。
他并不理会谢时貳的任何问题,漠然地和女人告别,回到空荡的公寓中。
这是谢彦作为A阶异能者天启,被联盟赠予的房子。
他没有开灯,径直来到书桌前。
桌面上,是作用于异能者精神体,用来压制污染,稳定理智的药片,谢彦冷静读完说明书,按照医嘱的标准,他的情况可能得继续加量。
他拿起一枚药片,就着水要咽下去,闭上眼的瞬间,却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冷冽气息。
应激性创伤,让他一遍又遍地“看到”七周夜被撕裂的画面,后来,又加上他在灰域裂谷底部,一点点拼合好他的兄长的场景。
自从开始治疗,这些幻影也开始减少,直至彻底消失,甚至连梦中都没有再出现过。
“小玖。”
染着血污的破碎身影,在他身后无意识地低语道,“我好痛啊。”
谢彦抓着药片的手指颤抖着,鳞片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来,他想要回头,血腥的气息却时刻提醒着他,所眷念的存在早就死去。
他甚至连夜鸦死在哪个地方都不知道。
他忍不住想,在独自前往灰域前的最后一次见面,看见他将晶核丢入裂谷后,夜鸦眼中所消散的,所放下的,所释然接受的,是什么呢?
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呼唤着,理智于情感痛苦的边缘挣扎,谢彦把药片放回药瓶,推入柜子最深处。
“你说。”
作为谢玖的少年的声音,突然问,
“如果当初没有丢掉那个异能结晶,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并没有人想夜鸦活下来,在弟弟厌恶的眼神中,他终于确认,没有任何人需要夜鸦活下来。
于是,青年毫不犹豫地进入灰域。
如果,如果当初有多哪怕一个人,告诉他,自己希望他活着,夜鸦是不是就会多一些期盼和留念,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在那一天,他及时察觉到他的哥哥眼中,所消逝的事物,将异能者拦下,是不是还会有挽回的机会?
异能者优异的记忆力,足以让谢彦像看回放电影一样,回想着他哥哥最后道别时的场景。
谢柒并不想死,但也没有特别想要活着。
他所竭尽全力庇佑的平民,将他视作最为歹毒残暴的执行官,他所耐心教导的学生,将他视作最为憎恶厌烦的仇敌。
他飞蛾扑火的投身于那条道路中,踽踽独行,秉持着唯一的信念。
——他所做的一切,将绝对正确的信念。
但再如何坚定的信念,也会有裂缝。
当维护平等人员的基础权益保护法,被人抨击劳民伤财时,当费心研究出的灵流使用技巧,被视作对普通人战斗力邪恶的压榨时……
当所有的行为都被曲解,所有的理念都被抨击,青年开始怀疑自己所行道路的正确与否。
既然他做的是正确的事情,那为什么会被如此攻击,连一个愿意支持他的人都不存在?
既然他做的是错误的事情,那又有什么继续的意义?
哪怕怀疑只有一瞬,污染也趁虚而入。
被禁锢在名为救世主的囚笼中的灵魂,实在太过疲乏倦怠,只有作为庇护者的责任,就像一个孱弱的悬丝,勉强维系着他的生命。
无论如何,夜鸦都不能死,更不能堕化。
这是谢柒活着的原因,前提是夜鸦能永远作为坚不可摧的庇护者,不被任何污浊的事物所侵染。
但他已经被污染侵蚀了。
这个前提也不复存在。
夜鸦比任何人都先意识到污堕的降临,也无力抵抗这种基于心灵和信仰崩塌的侵蚀。
他理智而客观的将自己生命作为筹码,分析着他对于人类的作用。
与其在某个不可预料的时间节点,变成彻底背叛自己理念的怪物,还不如将自己的死亡提前算计在内,最大程度利用。
猛然地,谢彦终于明白过来,最后一次见面中,谢柒眼中的释然到底是什么。
时隔两年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切。
“为什么不能早点反应过来呢?”
谢玖的声音,在脑海中冰冷地质问。
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拦下谢柒。
亦或者在谢柒彻底心灰意冷,从那个污浊的深渊底部,将他的哥哥救出来。
可是没有人去救夜鸦。
所有人,都没有去救夜鸦。
夜鸦救了那么多的人,但没有哪怕一个人去救夜鸦,在谢柒独自面对污染和绝望时,他们欢庆着污染物潮的褪去,庆祝人类的又一次胜利。
谢彦冲到卫生间,胃里抽搐地翻涌,刀割一般,他干呕着,在寂灭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