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灵殿?你还是直接说吧,上界的事我只想起来一点点……”
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那口钟,借着红线无声交谈。
司命:“上界有一处阎灵殿,专门用来纪念陨落神仙的。每陨落一个神明,就会有一盏星辰坠落,灵气铸成一口黄钟,挂在阎灵殿的通天墙上。这口钟跟阎灵殿里的黄钟非常相似。”
柴雨生:“那它上头的红线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口钟是我的?我要死了?还是我已经死了?”
司命:“不是你的,你要是死了我还怎么跟你说话,你只是戴着锁链跳轮回井跳失忆了,神位好着呢。”
柴雨生:“那这是谁的?为什么会有我的红线在上头?”
司命回答不上来,又开始掐诀,陷入沉思。柴雨生瞟了他一眼,手心都出了冷汗,喉咙干疼。
正这时,慈冥僧人缓缓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点向钟亭,念经似的道:
“此乃慈藏寺之梵钟,名曰‘唤佛钟’。”
“钟声一响,即有高僧应声说法。届时,无论昼夜,不分雨晴,诸位善信皆需前来听讲,不得迟延。”
听到这话,谢听雪忽然和林采闲对视一眼,两个小女孩没有说话,但像是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
慈冥僧人见有人动,视线立刻聚焦在她们身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
谢听雪和林采闲身子一僵,看回慈冥僧人,半晌,她们对他行了个合十礼,还是没开口。
慈冥僧人轻轻笑了声,笑声仿佛枯木开裂:“此钟之响,无关时,无关人,全看因缘。钟若不响,则因缘未至,便无需来。”
说完,他伸手向前。
“请诸位善信再随我来。”
在慈冥僧人的引领下,一行人向山上爬去。
原以为如此陡峭的山势,攀登必然艰辛,谁知他们越走越轻松,丝毫不觉疲累。
就连最体弱多病的林采闲呼吸也渐渐平稳,面色不再苍白,脚步也轻快许多,都不需要谢听雪搀扶了,仿佛身体正悄然恢复。
慈冥僧人忽而回首,声音低缓庄严:“慈藏寺里灵气充沛,在此修行一日,胜过他处十年。”
林采闲听后露出一个感念的笑容,虔诚地双手合十。
慈冥僧人亦予以回礼,眼神慈悲。
就在这片祥和的互动里,司命侧头对柴雨生传音道:“三哥,我们得尽快救人。他口中的‘灵气’,是生魂炼化来的。这寺里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剩下那些僧人的命估计也不久了。”
柴雨生闻言,眉头紧皱,目光落在林采闲身上。
这个病怏怏了一辈子的少女正满脸欣喜地快步向前,恐怕这辈子都没走得这么轻快过。
柴雨生不忍地移开视线,对司命默然点头。
可能是高兴得太过忘形,林采闲一不小心撞到了山道旁的树干上,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下山去,柴雨生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林采闲的惊呼几乎脱口而出,情急之下却仍死死捂住嘴巴,只朝柴雨生不停地眨眼,惊魂未定地表示感谢。
谁知下一刻,柴雨生竟被一只小手猛地推了一把,重心不稳地向后仰去。
多亏司命反应及时,把他拽稳,红线也死死扯着他的手腕,另一头扭成个夹子,捏着柴雨生的嘴。
柴雨生满头冷汗地拍拍红线,让它缩回手腕。两人惊异地望去,只见谢听雪不知何时上前,一把搀住了林采闲的胳膊,在怀里搂得紧紧的,然后带着她继续往山上走去。
两道背影并肩行在黑暗的山道上,仿佛根本不允许第三个人靠近。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最后皆默默摇头,一语不发。
一路山行,慈冥僧人领着众人绕过了几处偏殿和配殿,终于来到慈藏寺的后殿。
所谓“后殿”,并不是一处殿堂,而是僧众起居与修行所在的总称,包含诸多僧舍与佛门场所,譬如存放经卷的藏经楼,供高僧休息的方丈院,日常诵经的斋堂,以及举行剃度、传戒等仪式的法坛等。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后殿中亮起点点烛光。四面望去,他们已在山巅之上,雾海翻涌于脚下,众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种独立于尘世之外、宛若成佛的错觉,心下一阵惶然。
慈冥僧人请他们在藏经楼前稍作等候,自己则推门而入。不多时,他抱出一摞册子,一一分发下去,一共七册。
“这是功德簿。”慈冥僧人谆谆教诲道,“诸位每日若有行善积德,皆需如实记录其上。其内亦有本寺戒律,望诸位善信铭记于心。”
藏经楼之后,就是一排木屋,正是僧人禅房。
柴雨生打眼一瞧,就转头和司命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问题——
一共只有七间禅房,那几百号僧人都去哪儿了?
慈冥僧人含笑道:“请诸位善信自行入房休息。夜里会有僧人击更报时,不必担忧时辰。诸位今日便安养身心,明日再行修学。”
众人各自选了一间禅房,门一关上,刚看清屋内陈设,外面就响起了敲更声。
梆子响了两下。
二更了。
亥时。
柴雨生暗叫不好,时间流逝得太快了,他们走出大雄宝殿的时候刚刚日落,现在竟然已经亥时了,马上就到子时。
他连忙翻开功德簿,第一页写着的就是那七条戒律:
“慈藏戒律:
一,日落不妄语。妄言,鬼神听。
二,闻钟不得迟。步需即至。耳慢心迟,佛祖弃之。
三,辰初燃香,焚三炷而叩首。香不至,魂至。
四,逢僧者,低眉合十。不礼者,逐出佛门。
五,一日一功德,须记之于册。有行无名,功反为业,报应自身。
六,佛相不观,佛眼不窥。目中无佛,方成佛。
七,夜子时后,不离禅房。夜行者,非人也。”
柴雨生匆匆读了一遍,赶紧提笔蘸墨。子时将至,今日剩下的最后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记下今日的功德。
柴雨生略一沉吟,笔尖飞快落下:“扶起险些要跌下山的小女孩。”
写完,他放下笔,又缓缓翻到第一页,琢磨着这些戒律。
没过多久,墙那边响起一阵轻轻的叩击声。
柴雨生猛地抬头——隔壁是司命的房间。
他走到墙边站定,忽然瞧见接地的木板微微颤动,接着,“嘎巴”一声,裂出一道缝。
柴雨生小心地趴下,只见裂出来的小洞里露出了司命的脸。
司命朝他一笑,伸出一只手。
柴雨生忍不住捂嘴,憋住笑声,让红线飘过去。
俩人又开始传音。
柴雨生问:“你写完功德没有?”
司命:“写了。我写的扶起差点要摔下山的善信。”
柴雨生紧紧抿嘴,“哈哈,我跟你写的一样。”
俩人没说几句,外面敲更的报了子时。
二人沉默片刻。
突然,一声浑厚的钟鸣撕破夜色:
“咣——”
柴雨生吓得蹭地站了起来,红线猛地一扯,那头传来司命惊疑的声音:“这怎么回事?!是那口钟响了吗?”
柴雨生传音:“是的。”
司命:“慈冥僧人说过,无论昼夜,只要钟响就得过去,戒律的第二条也写着‘闻钟不得迟’,我们要过去吗?”
柴雨生脑中飞快转动:“但戒律的第七条是‘夜子时后,不离禅房’,刚刚已经敲了三更,子时已至。”
司命听上去有些慌:“那怎么办?!我们听哪一条的?”
正这时,一道开门声响起。
有人从禅房里出去了。
第91章 礼佛
第一道脚步声刚刚远去,又一道开门声响起。
这次的门开得非常突然,紧接着响起的脚步声也异常急促,像是直追着第一个人去的。
柴雨生僵在原地,屏住呼吸,细细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