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他了。
他箭步上前,匆匆对慈冥合十致礼,取香,点燃。
可就在他将香插入香炉的刹那——
木鱼声猛地停了。
万籁俱寂。
辰初已过。
柴雨生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指尖倏地一抖——
三炷香脱手,掉落在地。
完了。
第三条戒律:“辰初燃香,焚三炷而叩首。香不至,魂至。”
他破戒了。
他要死了。
第95章 面壁佛
“要死”这两个字刚在脑海里冒出来,柴雨生就猛地把这念头给压住了。
没有任何思考,他手腕上的红线就骤然飞出,袭向木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木鱼从那僧人手中卷走,红线紧紧缠住木头小锤的一端,拼命地敲击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木鱼声只停止了一息,紧接着又响了。
柴雨生僵在原地,突然打了个哆嗦,他颤抖着弯腰,抓握了好几次,才从地上拾起那三炷香,颤巍巍地把香插进香炉。
过了片刻,香炉下吐出来了那只圆垫,柴雨生双膝一软就跪了上去。
他跪趴在其上,浑身都是虚脱的,冷汗湿透衣襟,直往下滴。
等到他起身的时候,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头晕目眩,脚下打晃,这才缓慢地勾了下手指,让红线把木鱼送回僧人手里。
木鱼声终于停了。
柴雨生粗重地喘息着,眼神发直。
他没想到,竟真能在那一瞬间自救成功。
但不论如何……
柴雨生心中划过一抹劫后余生的欣喜,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胆怯,在刚刚那样的生死关头,他都没有放弃。
如果大哥在的话,他一定会为自己高兴。
另外四人都呆呆地看着柴雨生,极为震骇。
柴雨生气息未平,缓缓转头,目光死死盯住他们——因为从死里逃生,他的眼神无比狠戾、格外吓人。众人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一张张脸看过去,最后停在渺语身上。
一瞬间,渺语如同被看透了内心,脸色刷地惨白,浑身绷紧,一只手不由自主就往身后藏。
柴雨生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眯了眯眼睛,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红线霎时之间化成披帛,绕肩飞舞。
看着这闪着金光的法器,渺语只感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但她强撑着不想露怯,牢牢抓住贺寂言的胳膊,恐惧又警惕地回望着柴雨生。
就在这时,慈冥僧人忽然开了口,声音沙哑,和昨日一样道:
“诸位善信,今日佛课,自由礼佛。”
说罢,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其余僧众也一并散去,身影逐一隐入迷雾之中。
一切都和昨日相同。
这些漆黑的身影一消失,大院里就又剩下了他们五个人。
谢听雪忽然走到柴雨生面前,仰起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语气认真地说:“哥哥,你能跟我们聊聊吗?”
她这一声“哥哥”软软落下,像棉花砸在心头,柴雨生不由都愣了。但他立刻就警觉起来——这个看着像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一直对别人爱答不理、睚眦必报,怎么会突然改变态度?偏偏是在他刚刚用红线成功自救以后。
林采闲这时也走了过来,站到谢听雪身边,对柴雨生露出一个温和又无害的笑容,但脸上的紧张一点都藏不住。
这边三人刚凑成一堆,那边的渺语趁势直接和贺寂言走了,像是巴不得避开他们似的。两人快步走进大雄宝殿,没发出任何动静。
柴雨生收回目光,声音不冷不热:“聊什么?”
谢听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眼神落在他胸前的金璎珞圈和长命金锁,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指了一下,问:“这个是什么呀?”
柴雨生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小女孩,心道这问题她早就问过一遍了。
“正神的恩赐。”
谢听雪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想判断他是否在说谎。但这一回,她没再追问“什么正神”,而是目光一转,望向那半浮在空中的金光浮动的正红披帛,歪了歪头,“那这个也是吗?”
柴雨生不动声色地想了下,点了点头。
谢听雪低下头,小声说道:“哥哥不信我们……”
她声音有些委屈,像是真的有点受伤。
柴雨生神色波澜不惊,直截了当地问:“到底想说什么?”
谢听雪抬眼,一字一句道:“我们已经知道渺语姐姐的秘密了,哥哥不想听听吗?”
柴雨生没有说话,目光淡然地看着谢听雪,意思是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算了。
林采闲这时开了口,轻柔道:“哥哥想必好奇昨夜渺语姐姐去了哪里吧。哥哥昨日是最早回禅房的人,所以有些事不知道,但我们都看见了。”
柴雨生仍是不语。
谢听雪点头附和道:“昨天我们两人躲在山道口守了好久,亲眼看见,在我们离开大雄宝殿之后,渺语姐姐转着手上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然后那具被门槛劈成两截的尸体就飘进了大雄宝殿。”
柴雨生眼神微动,却仍不表态。
——这点他倒确实不知道,但这两个小女孩为什么要告诉他?
林采闲接着说:“我方才见哥哥也盯着渺语姐姐的手,肯定是有所察觉。她那串佛珠有问题,不光能让尸体飘起来,还能控制木鱼。”
她缓了口气,接着道:“其实昨日她和贺寂言哥哥从大雄宝殿一路走到大香炉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她在拨珠串了,只是当时没有把她的佛珠和这些能力联系在一起。”
两个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柴雨生,简直楚楚可怜。
谢听雪道:“哥哥,我们害怕。”
两个小姑娘并肩站着,仰头用一种寻求庇护的眼神望着柴雨生,像是被主人赶出门的小猫崽,脆生生地喊:“哥哥……”
柴雨生心里一咯噔,心里那团棉花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一时间几乎就要信了,但下一刻,他就忍不住想笑——害怕?她俩?
她们明明比他的胆子都大好吗!
于是柴雨生立马配合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望向她们,也学她们的语气,无比诚恳地道:
“妹妹,哥哥也怕,真的。”
说罢,柴雨生还煞有介事地咬着下唇,抽了下鼻子,眉心一蹙,眼睛水光潋滟的。
谢听雪的脸上一瞬间的空白。
林采闲嘴角抽了抽,极力维持端庄,半晌才道:“渺语姐姐的佛珠既然能控制木鱼敲响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她能左右慈藏寺的戒律,她想让谁破戒,就能让谁破戒,我们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所以,哥哥……我们能结盟吗?”
柴雨生慢慢眨了眨眼,答应得很痛快:“可以啊。”
“不过……”柴雨生停了片刻,笑道:“结盟之后,你俩可不许坑我啊。”
林采闲和谢听雪睁大眼睛,赶紧摆手:“怎么会怎么会!”
柴雨生笑了下,低头整理袖口,装作没有看到这两个小女孩奸计得逞一般的对视。
“对了,”柴雨生忽然抬头,“不是说要告诉我渺语的秘密么?该不会就是这个佛珠的事儿吧。”
他清楚地看见林采闲和谢听雪都愣了一下。下一刻,谢听雪就睁眼说瞎话:“对啊,就是这个。”
柴雨生一挑眉,笑道:“不能吧。今早我还看你盯了方丈院好一阵子,看出什么来了?”
谢听雪的嘴巴立刻闭上了,仿佛被戳中了要害似的。过了会儿,她看向林采闲,眉毛一蹙一展的,像打着无声的商量。林采闲微不可查地一颔首,谢听雪这才道:
“昨天我们看见渺语明明和贺寂言一起上的山、回的后殿,但只看见贺寂言一个人进了禅房。我故意留了道门缝,看到渺语往方丈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