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贺寂言的尸体前,把人轻手轻脚地翻了过来,观察了许久,这才缓缓起身,朝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开始一颗一颗地拨着佛珠。
贺寂言的尸体就飘了起来。
柴雨生震惊地睁大双眼。
这佛珠竟真的可以让尸体飘起来!
谢听雪是恶佛!
柴雨生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贺寂言的尸体如提线木偶般垂着四肢、诡异地飘出了藏经楼,然后谢听雪的小手再把门给合上。
“大哥……”柴雨生喃喃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祝祜却半晌都没动静。
这时,一缕惨白的月光从藏经楼的窗户里照了进来。
柴雨生扭头望去,刹那间瞳孔骤缩——
祝祜僵硬地站在月光里,竟然有一瞬间露出了死人的皮相。
第101章 死相
一刹那,柴雨生如坠冰窟,浑身的血都凉了。他双手猛地抚上祝祜的脸,颤抖不止:“……大哥,大哥!”
但下一刻,柴雨生胸前的那只长命锁忽然一烫,刺目的金光一闪而逝,紧接着祝祜就动了下睫毛,眨眼间面孔就恢复如常。
祝祜回握住柴雨生冰凉的双手,面色波澜不惊。
——仿佛方才那灰白涣散的眼眸,还有带着尸斑的可怕皮肤,全都是柴雨生在月光下看走了眼产生的错觉。
柴雨生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祝祜,手指痉挛着把这人从脸颊到脖颈、再到胸膛、手臂全都摸了一遍,确认手中的肌理和骨肉都是活的、暖的,那颗心脏也在有力地跳着,猩红的双眼这才缓缓眨了一下。
红线疯了一般缠上了祝祜的身体,将他五花大绑。
“大哥……”柴雨生仰脸看向祝祜,声音都是抖的,“刚刚,是怎么回事?”
“告诉我实话。”
不久前,邪神刚说过,因为他,祝祜要死了。
柴雨生根本不信,因为邪神骗过他太多次了,拿祝祜做要挟也不是头一回。可刚刚祝祜脸上的死相却不容他不信。
月老天生会相面、靠面相定姻缘,死相就是死相,他绝不会看错。
“大哥……”柴雨生牢牢抓着祝祜,指甲几乎掐了进去:“你跟我说话——!!”
祝祜却没回答,随着柴雨生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粗重,祝祜的瞳孔忽然猛地收缩——
他眼睛里倒映出来的柴雨生,此刻正起着骇人的变化:
双瞳燃起火光,额间神印若隐若现,周身都蔓延着细碎的光点。而那条紧紧缠在祝祜身上的红线竟像是从柴雨生手心里凭空出现、以气化成的似的。
而这一切,柴雨生自己毫无意识。
祝祜定定地注视着柴雨生,过了半晌,竟然勾了下唇角。
他轻轻拂去红线的捆绑,两根手指点上柴雨生的眉心,神力如清泉灌入。
柴雨生猛然睁大了眼,下一刻倒抽一口气,身上的异象渐渐平息。
“不要怕,没事的。”
祝祜用指尖擦去柴雨生眼角的泪痕,“这是你的幻觉。你戴着缚神锁跳了轮回井,现在时候快到了,要挣开了。”
柴雨生还直勾勾地盯着祝祜,一张脸冷得吓人。
祝祜又摸了摸他的脸,温声哄道:
“先去追人。之后再对你讲。”
刚刚祝祜朝他眉心点的那一下虽然瞬间浇灭了他的怒火,但柴雨生心里还是难以平静。
他直觉祝祜没说实话,是在糊弄他,避重就轻。
是以当祝祜又一次要伸手抱他的时候,柴雨生非常不配合,扭身躲开,把双手背在身后,冷着脸不让祝祜抱,一声不吭,小发雷霆。
祝祜叹了口气,只好抓过他的手,温热的掌心不容拒绝地把这只使劲攥着不愿意伸开的拳头包住,一根根指头掰开,然后五指插了进去。
柴雨生就这么气呼呼地被拽着出了藏经楼。
“嘘……”祝祜还捏着红线给他传音,“小心别发出声音。”
从藏经楼一出来,后殿的烛火更加昏暗了,光亮奄奄一息,一切都笼罩在阴暗里,地面上的东西根本看不清楚。
尽管柴雨生此刻还生着祝祜的气,不想挨着他,还是不得不让祝祜牵着手。在他不小心踢到暗处的石块时,还得被祝祜眼疾手快地抱起来,才没被绊倒。
“……”柴雨生羞恼交加,十分憋屈。
走了半晌,祝祜忽然道:“慈冥的尸体也消失了。”
柴雨生一愣,费力地辨认出他们已经走过了那个地窖,而地面上早已空空如也。
——呵,帝君大人的眼神可真好使哪!
——自己肉体凡胎的,跟人家根本没法比!
柴雨生酸溜溜地想着,使劲掐着祝祜拦着他腰的胳膊。
恰在此时,山道上一个娇小的身影闪过。
祝祜眼睛一眯,不由分说地把柴雨生抱了起来,捏着红线跟他说:“先干正事,不许再闹了。”
柴雨生没再挣扎,轻哼一声,坐在祝祜怀里,环上对方的脖子,凉凉地嘟囔:“小的哪敢。”
祝祜脚步微滞,突然在他臀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另一手直接捂住他差点惊叫出声的嘴。
“!”柴雨生一痛,气得直咬祝祜。
他们无声地追着谢听雪的身影,一路跟到大雄宝殿的后院。
殿内灯火通明,将谢听雪的身影投映在地上,拉长成一道细长扭曲的影子。
谢听雪一下一下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站在门外,直直地注视着殿内,没有走进去。
柴雨生看了她一会儿,心中疑窦顿生——那两具尸体呢?是已经飘进去了吗?
他正欲传音问问祝祜,却听祝祜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一会儿唤佛钟会响,趁她去钟亭时,我们进殿。”
柴雨生猛地扭头看向祝祜:“你怎么知道唤佛钟要响?”
“闭眼。”祝祜的声音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我未准许,不得睁开。”
柴雨生心里一跳,眉心蹙起,然而质疑还未出口,祝祜就捂住了他的双眼,“听话。”
下一刻,浑厚的钟声骤然撕裂夜空——
“咣——”
“咣——”
……
浩荡的钟声一响起,谢听雪就一个激灵,佛珠停在指尖。
她先是警觉地望向钟亭的方向,又看回大殿。又过了片刻,她才转身奔向钟亭。
谢听雪的身影刚从大雄宝殿的后门消失,祝祜便带着柴雨生疾掠入殿,掌心严严实实覆着他的双眼。
柴雨生的脚尖刚触到地砖,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诵经声突然如海啸般涌来。
“嗡……嘛……呢……叭……”
“嗡……达摩……阿吒……哞……吽吽……钵吒……阇罗……”
和两天前的那个早晨如出一辙,意义不明的诵经声响彻整个大雄宝殿。瓦片震颤,梁木呻吟,殿内一切实体都在共鸣,让人肝胆俱颤。
整座大雄宝殿里好似塞满了看不见的鬼僧,贴着柴雨生的耳廓念诵着发音不全又拖着长腔的经文。
与此同时,殿外的唤佛钟穿透墙壁,和诵经声形成了诡异的二重奏。
“咣——”
“咣——”
唤佛钟的响声逐渐跟心跳同步,柴雨生心慌得要命,觉得胸腔都快要被震碎了。殿内殿外的恐怖声响源源不断地灌入耳朵,柴雨生后背冷汗直流,只死死抓着祝祜捂住他眼的手不敢松开。
过了半晌,祝祜的声音终于传来。
“好了,睁眼吧。”
柴雨生猛地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双手捧住祝祜的脸,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遍英挺的鼻梁、温热的皮肤、清澈的眼睛、跳动的颈动脉——确认这张脸上没有重现可怕的死相之后,他才艰难地咽了咽唾沫,转头看向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