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高昌王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时机,逼迫黎尔满再一次朝他臣服效忠。
最终,黎尔满怒气滔天,将手中弯刀朝着地上狠狠一摔,喘息着下马,心不甘情不愿,朝毕拉格单膝跪地。
“是条汉子。”项弦笑道。
萧琨“嗯”了声,起初他们都以为黎尔满是个废物,但这一路上,他依旧遵守了西域领主的原则,无论想转身与魃军大战以捍卫尊严,抑或放弃抵抗,配合大伙儿决定,召集百姓们踏上逃亡之路,俱呈现出了大维齐尔的风度。
高昌四面城门缓慢打开,降下吊桥,高昌军队出外接收流民,城外的百姓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队伍长驱直入,项弦与萧琨依旧回到了先前的客栈中。
“蒸十笼羊肉烧卖,”项弦进客栈第一时间就吩咐老板,“赶紧的,有什么现摘现买的青菜炒一盆来,要死了!快去!”
萧琨令斛律光往王宫一趟跑腿传讯,然后朝项弦道:“不住这儿,只暂时歇脚,稍后毕拉格定会让咱们搬进宫去。”
“听我的,别进宫。”项弦径直入房,推错了门,内里发出惊慌大喊。
项弦忙换了一间房,说:“天塌下来,也要吃了睡了再说。萧琨,快收拾自己,待会儿逃难的百姓一来全挤在这儿,你走也走不动了!”
萧琨只得作罢,此时城内乱成一片,高昌的常居人口只有二十万,眼下涌入了足足十六万人,数目接近翻倍。他出去看了眼,只见高昌守军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高效,挨家挨户叩门,让百姓们设法收容流民,分享食物与饮水,毕拉格则开放了王宫内的七成区域,供流民们歇息,自己只保留正殿与两处偏殿办公居住。
客栈内更是挤满了人,许多商人来到水池畔直接饮水,内里喧哗吵闹。项弦在数年前保护过燕地宋人逃荒,知道如此大规模的流民进城后将是怎生光景,当即火速收拾停当,坐着喝茶。
一段时间的混乱后,众人总算安顿了下来。
斛律光说:“王陛下请咱们挪到宫里去。”
“明天再说。”项弦喝着茶说。
老板带着一大群孩子过来,表情十分为难,正要开口时,萧琨便知其意,说:“没地方住?”
“是,萧大人。”老板知道萧琨这伙人是毕拉格的贵客,更保护了沿途十数万计的百姓,正犹豫时,萧琨便道:“将咱们的房间腾出来罢。”
项弦朝乌英纵点头,乌英纵便去腾出房,供回鹘与莎车人的这批孩童居住,他们的父母便露宿在客栈后的巷口处,只轮流派人进来照看。
“天亮后再去王宫,”项弦说,“凡事吃饱了再说,现在毕拉格定忙得什么都顾不上。”
萧琨:“咱们也得仔细理一理思绪,靠毕拉格与黎尔满手下军队,就怕不是刘先生的对手。”
老板上了十笼羊肉烧卖、一大盆撒满香料的炒菜,端上奶茶与烤馕。
项弦先是狼吞虎咽,垫了肚子,才开始喝奶茶,改成慢慢地吃。众人边吃边铺开地图,萧琨问:“高昌驻军有多少?”
“两万,”斛律光答道,“但全是精兵,别担心,萧大人。”
这不是什么军事机密,斛律光在高昌王手下当差已久,相当熟悉城中布置。
萧琨点了点头,项弦说:“现在只不知道魔人还有几个,若只有刘先生一个,咱们联手收拾他,又有潮生掠阵,想来不是难事。”
潮生这一路上也观察了很久魔人:“这伙魔人都算不上太厉害,怕就怕一起上,还有那个穆天子,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如果禹州在就好了。”
乌英纵:“禹州是谁?”
“一条龙,”潮生答道,“很强的!”
乌英纵点了点头,潮生说:“你也很强,但你可千万别再把自己弄受伤了。”
项弦笑道:“老乌有时想不开,就容易钻死胡同,潮生,你多担待着些。”
“唔。”萧琨思考着,项弦以筷子喂了他一枚烧卖,塞进他嘴里。高昌的羊肉烧卖以小羊羔肉制就,味美多汁,拌入沙葱与胡萝卜,嫩而不膻,连着吃了五六天干粮后,一口羊肉烧麦下肚,当真令萧琨的精气神全回来了。
“咱们必须调整战术,”萧琨说,“集合咱俩的力量,不管他们来几个,解决一个是一个。”
魔人们虽然嚣张,但经过几个回合的彼此试探后,萧琨已大概估出了对方的战斗力,单打独斗,实力算得上相当,他与项弦若各自全力以赴,则略胜一筹。
他在封禅台上与燕燕交手便证明了这点,而在开封,秦先生出现之时,项弦出智慧剑,威力全开,能将敌人打得全无还手之力。
在克孜尔峡谷中,两名魔人同时出现,又占尽了天时地利,还有来自魔王穆天子的预判,让他们吃了个大亏,而后刘先生抢先囚禁了项弦,作为人质,他们才打得如此艰难。
“解决一个是一个,”项弦非常同意萧琨的战术,说,“每少掉一个,敌人的实力就会弱掉几分,咱们的麻烦也随之减轻。”
萧琨认为自己与项弦,只要配合得当,倚仗智慧剑,在高昌城外除掉刘先生,想必不是问题。至于斛律光身上时灵时不灵的心灯,以及潮生的山河社稷图,都不能太指望。
现在关键在于,魔族对此战已志在必得,参战方不是只有刘先生,届时赢先生、燕燕都会出现,只不知道是否还有增援,万一穆天子养好伤,卷土重来,魔王带着魔将同时出手,局面将相当麻烦。
“他们会沿着这条路过来,”乌英纵指向天山东岭,说,“根据阿黄的消息,再快也要明天夜晚才能抵达。”
潮生吃饱了,拍拍肚子,十分满意,起身道:“我再去给沿途逃难的百姓们看看。”
“去罢,”萧琨说,“注意你自己的法力,明晚也许还有大战。”
项弦:“早点回来。老乌?”
乌英纵正起身,项弦却道:“你是不是对我将你送人这事儿,有什么意见,一直在腹诽?”
乌英纵马上道:“没有的事!老爷!”
项弦又示意他过来,亲热地搂住乌英纵脖颈,随手揉了他几下,说:“咱俩是好兄弟,自然希望你快快活活,是不是?”
乌英纵刹那脸红了,阿黄在旁说:“他听不懂。”
项弦又揉了他头脸几下,仿佛在暗示他什么,便推开他,说:“快去罢,好好想想。”
乌英纵起身,快步去找潮生,项弦很快便又拧起眉头。
斛律光倚在餐席一侧的柱旁,闭着眼打瞌睡,一路上他实在太累了,中间还往返高昌送信。
萧琨望向斛律光,项弦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意思是:在这场战争里,我们还不能指望心灯的协助。
“这小子睫毛挺长。”萧琨注意到斛律光的睡容。
“西域人都这样,”项弦道,“一代代传下来,天生的,睫毛长能抵御风沙。”
“你的也长。”萧琨道。
“长么?”项弦以拇指触碰自己的眼睫毛,眨了几下眼,朝萧琨使了个暧昧的眼色。
萧琨心中一动,继而笑了起来。
此时客栈外来了访客,乃是高昌王的宰相埃隆带着大维齐尔黎尔满的商贸主管格木温。
埃隆拄着拐杖:“王陛下与大维齐尔正在宫中,请萧大人、项大人移步。”
萧琨正要开口答应,项弦却难得地抢了他的话头。
“没空掺和他们的破事儿,”项弦答道,“明天再说。”
“两位已经说开了,”格木温说,“绝不会再有争吵。”
“我们累了,”项弦道,“这一路上,我们俩中原人,替你们高昌救了多少人?使唤牛马也不是这么使唤的,好歹也让人歇会儿。”
听到这话时,萧琨不由得对项弦十分佩服。
埃隆:“事起突然,王陛下尚不知这支‘魃军’究竟是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