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斛律光前去院内,取琴奏琴,五弦琵琶之声在月色下响起,漫天月光在琴弦上此起彼伏折射,如珠玉一般。
乌英纵被宝音缠得没法,说:“房间已没有了,你睡柴房。”
“行。”宝音倒是很爽快,柴房就柴房罢,能让她留在驱魔司她就没意见。
项弦:“这就住满了?”
乌英纵说:“一共就五间房,去掉老爷与萧大人的两间,我与潮生同睡,青山、斛律光各一间,再没有多余的了。”
“我和青山睡罢,”琴声停,斛律光主动道,“腾个房间给她。”
宝音虽直率豪爽,却终究是女子,让人住柴房实在过意不去。
“你们还是分开的好,要么我和大哥睡?”宝音已经注意到这么多人互相之间的关系了,左看右看,最开始怀疑斛律光与她未婚夫走得太近,眼下又觉得潮生与牧青山亲近,要挨个吃醋,实在吃不过来,只得暂且不管。
“使不得!”萧琨当即色变,“我不与你睡!”
“我搬去柴房,”斛律光说,“我的房间给你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宝音又笑道。
斛律光的态度,就是以朋友们的态度为参考标准,而具有决定性的意见,则来自项弦。
起初他不喜欢宝音,是因为牧青山排斥她,但他通过观察,明白了项弦需要宝音的加入,便缓和了部分敌意。当然,他的心底仍未接受宝音,只为了不给项弦制造麻烦。
“这样,”萧琨说,“东角房间腾出来给她,我先搬去与项弦住。”
项弦:“!!”
“怎么,你嫌弃我?”萧琨打量项弦。
项弦:“没有,没有,哎呀!”
萧琨仍忍不住想摁他,捏着他的后颈,仿佛提着一只大猫。项弦笑道:“全听哥哥的。”
“你就是欠收拾。”萧琨说。
于是乌英纵带着宝音去腾房,回来时,大伙儿已一字排开,在檐廊下的月色中吃起了冰酪。潮生连着一个青花瓷坛,带着冰后软甜清凉的奶酪一起买了回家,分成小碗,每人一根竹片,挖着吃了起来。
“今晚月色真美。”潮生情不自禁道。
“嗯,与昆仑那夜一般地美。”乌英纵于井畔洗手,答道。
“什么时候昆仑要是能和开封并在一处就好了,”潮生笑道,“大伙儿既能长生不老,又有冰酪吃,还能看看月亮。”
“可惜啊,”项弦说,“正因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尘世间的聚散,才显得可贵不是么?”
宝音吃过冰甜点心,问:“这琵琶谁的?借我用用。”
斛律光:“你会?喂,不是这么拿的。”
“我喜欢。”宝音说,“好好听着。”
斛律光弹奏琵琶的动作乃是分腿、侧持,充满阳刚魅力;宝音则是端坐、直抱,长发披散,敛去飒爽英姿,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于月色下显得柔美动人。
她身着一袭黑袍,端坐,抱上琵琶,五指一抡,乐声起。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宝音低唱道,眉眼低垂,睫毛上挂着月光。正是前朝文豪李白的《清平调》,此词传唱神州南北,竟已有近四百年之久。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宝音抬眼时,目中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温柔,望向牧青山。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第60章 南下
驱魔司重新开张,要做的事实在太多,此司乃是官吏一体,又有最紧急的事需要解决。是夜萧琨辗转反侧,躺在项弦的榻上,项弦倒是睡得很香,夏夜里两人共盖一张薄被,直到院内花草上露珠隐现,萧琨方睡着。
翌日萧琨很早就醒了,须得为同伴们提请职位,上书吏部,为驱魔司增添编制。他来到大宋后,这等文书往来大多由项弦代劳,这次萧琨决定自己写折,毕竟有重要的意义。
厅内,乌英纵也已早早地起身,他总是第一个起床,从前习惯了为项弦安排洗漱与茶水,站在一旁伺候,如今还得预备一大家子的早饭。
萧琨坐上案前,摊开奏纸,乌英纵便过来磨墨。
“这些日子里,辛苦你了。”萧琨很喜欢乌英纵,平时却很少与他说话,毕竟乌英纵在除潮生之外的其他人面前,话都很少。
“不辛苦,”乌英纵说,“萧大人来到老爷身边后,反而轻松了不少。”
萧琨明白话中之意,从前乌英纵的注意力都在项弦身上,一举一动,俱围绕着项弦,不仅担忧主人的安危,更时刻注意着主人的心情,现在有了萧琨替他分摊,反而让乌英纵轻松许多。
乌英纵欲言又止,萧琨开始写折,随口道:“想问什么就问,老乌,你我也是自家兄弟,不要拘束。”
乌英纵在下侧坐了,看着萧琨手上的红绳,想了想,问:“会稽家里一切都好么?”
萧琨答道:“一切都好。”
乌英纵:“老夫人身体如何?”
“她很好,”萧琨答道,“与她的弟子们常常在一处,有说有笑。”
乌英纵说:“老夫人很豁达。”
萧琨“嗯”了声,考虑月俸该定在多少才合适。乌英纵又感慨道:“老爷虽在童年便已离开了家,但太爷与老夫人从未红过脸,让他的性情也变得无忧无虑,爱谁就是谁。待家人、待朋友从来就是一心一意。”
萧琨笑了笑,说:“我很羡慕他,只因我无父无母,师父也从未教过我,如何去爱别人。”
去了一次会稽后,萧琨发现确实如此,自己对他人常常抱着不信任的态度,疑心也很重,而项弦家庭温暖,父母相敬如宾,令他不吝于表达自己的爱。
乌英纵又说:“上回老爷吩咐,为您寻找上京益风院孩子们的下落,这几日里,康王那边有了答复。”
萧琨动作一停。
乌英纵说:“目前确实找到一些孩童,但尚未确认身份,也有在战乱中失去家人的,共四十七数,都是辽人,不方便带来开封,暂时送到了洛阳,用老爷的钱,抽出一笔安置着。”
“都找着了,”萧琨的声音发着抖,“一个也没有少。”
“是,”乌英纵说,“不幸中的万幸。”
萧琨沉默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乌英纵:“您要去洛阳看看么?”
“现在先不,总归有机会。”萧琨整理心情,将注意力转回到奏折上。
“你觉得俸禄该申领多少?”萧琨知道这种事问项弦,项弦只会说“随便”,唯独乌英纵管家,只看他需要罢了。
乌英纵想了想,说:“按五品计,京官年俸应为四十六两白银,但驱魔司较之其他官署更辛苦……”
“这么多!”萧琨震惊了,当初他在上京时为驱魔司正使,身兼太子少师,也仅有五十两银的年俸,这五十两已经足够支撑整个驱魔司的运转,以及延请仆役、人情往来、夏衣冬裳,还能接济数十个孤儿。
乌英纵想了想,说:“咱们司中官吏不分,毕竟须得常出差,每人六十两银,想必吏部是不会有异议的。像我这样,跟着老爷的年份久了,还可再申领四两。阿黄也有一年二十两的俸禄。”
“看不出你还挺有钱。”萧琨笑着摸了摸一旁鸟架上的阿黄。
阿黄伸了个懒腰,又飞走出去玩了。
萧琨算下来,整个驱魔司里有编制的五人,一年就得领三百两白银,在辽国的许多地方,三百两银已足够一家人置个产业过一辈子,颇有点令他难以下笔。
不过细究起来,他们的任务是战胜魔王,拿这点钱似乎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