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局势无益之言,就不要再说,大家已经很清楚了。”赵桓忙道。
赵桓生怕项弦再把朝廷骂一遍,今天本想让他俩上前线帮忙打仗,没想到被教训了一通。对付驱魔司这俩刺头,朝廷历来头疼得很,打又打不过,关又关不住,全靠忠君爱国的道理束着,其中一个还是辽人。
“确实于局势无益,”项弦诚恳道,“但无论如何,项某还是要说,官家。”
哪怕削职流放,也无法阻止项弦说出这话的决心,只听他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今天的局面,早在一年前,就告诉过你们了!”
早朝散后,项弦与萧琨并肩出来。
张邦昌朝萧琨小声道:“金军已到河北,按这速度,不日间便要抵达黄河。”
萧琨十分意外,北方的领地已经全丢了?宋在过去的数十年间虽连吃败绩,海上之盟中,与金国南北呼应出兵,甚至还败给了当时的大辽,但短短两个多月里,竟是将好不容易得回的燕云十六州拱手送人,这也太快了点。
项弦听到这话时只觉眼前一黑。
萧琨道:“开封城内没有任何消息。”
张邦昌答道:“只因前线军情严格保密。太子也是没有办法,今日大伙儿正商量,要把韩将军派出去一战……”
这时间蔡京拄着拐杖也来了,如沐春风,仿佛廷上之事没有发生过,问:“潮生小先生呢?”
“他回昆仑了。”萧琨答道。
“也是啊,”蔡京感慨道,“人间兴衰,王朝更替,在仙人的眼中,不过是时光中的必然之事罢了。”
第76章 归途
乌英纵与潮生离开中原后,搭上了商队的车,沿汉中路进天水,再前往银川路,辗转沿昆仑山北麓回白玉宫。
此地曾是古羌人国土,其后被吐蕃与西夏争夺多年,如今被置于西夏实控之下。
潮生的西夏语虽在六岁前所学,却依旧还会说少许,沿途遇见曾经的族人们,只觉颇为亲切,总忍不住与他们交谈,询问风土人情。乌英纵为了让他忘记斛律光辞世之事,特地绕了一个大圈,带他一路游山玩水般地北上。
西北充满了贫穷破败的村庄,各苦地百姓朝不保夕,但至少日子还能过,大旱结束后,西夏民的脸上有了少许希望。
潮生与乌英纵犹如红尘中的小情侣般,一路上相依相守,离开喧嚣的开封,天大地大,回归自然,竟也另有一番乐趣。
乌英纵始终不知为何,当初潮生一眼便相中了他,只能说前世修来的缘分。就像项弦常说,漂泊流浪,所托非人,受囚为奴,又被他与沈括救出,一切的一切,都是缘分指引,为了遇见潮生的那一刻作安排。
潮生则更说不清楚了,只知自己非常喜欢乌英纵。皮长戈与乌英纵俱是一心一意地待他好,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人。而乌英纵较皮长戈更甚,近乎无时无刻不围着他转,少了他但凡一时三刻,也是万万不行,于是潮生更时时舍不得他。
对乌英纵而言,服侍项弦与服侍潮生,则是两种体会。对项弦是尊敬与报恩;待潮生则是发乎自然的疼爱与在乎。
“你不高兴吗?”潮生问。
自从决定了离开汴京,乌英纵的心情就有点低落,此刻他抱着潮生,坐在商队的车斗中,与运往西海一地的货物待在一起。乌英纵个头本就是驱魔司内最高大的,哪怕变幻为人,其肩背、胸膛亦是最舒服的人形软垫。
“没有,”乌英纵强打精神,说,“我很高兴,真的,潮生。”
潮生摸了摸他的脸,注视他的双眼,乌英纵只得承认,说:“我只是有点紧张,我确实想与你去昆仑,但又离开了老爷,觉得自己有点……”
“自私么?”潮生说。
“内疚罢?”乌英纵的心情低落源于此,他为潮生而抛弃项弦,实在过不去心里这关。虽然大家早已看见项弦与萧琨手上那红绳,猜测他俩定情已有些日子,只因萧琨脸皮薄,迟迟不公布,大伙儿也只得假装不知道。
离开汴京也好,省得碍他俩的事。想到这里,乌英纵自我安慰,心情稍放松少许。
“阿黄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乌英纵望向深秋长天,感慨道,“说散就散了。”
潮生笑了起来,说:“咱们还会回去的,不是么?”
“对。”乌英纵经过一番自我说服,勉强先放下内疚。
乌英纵很清楚,一入昆仑,红尘诸事,从此就与他们再无关系。天魔伏诛后,仙界绝不会再干涉人间运转,哪怕潮生未来想下山,再入红尘,一弹指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光阴过去。
项弦是人,他会度过而立、不惑之年,再慢慢老去,犹如沈括般最终沉没于时间之海;而乌英纵自己,则像皮长戈、潮生般,拥有接近永恒与不朽的生命。
潮生亲了亲乌英纵的侧脸,乌英纵便脸红了,近日里潮生总喜欢亲他,作为回应,乌英纵则会亲他的额头。
两人从相识后迄今的相处里,最亲密的举动也仅止于此。乌英纵活了两百余年,当猿猴时虽没做过,却也见过不少,但他从来不乱教潮生,毕竟潮生还什么都不懂。
奈何潮生已经十七岁了,只因他修习仙术,容貌较之同龄人显得更小。数月后,他也要年满十八,在人间十三四岁须得成婚,若是寻常少年,眼下儿女都该有了。
哪怕是仙人,依旧托了个凡躯,该来的总会来。
潮生正在车斗上的货箱里翻翻找找,所谓的“到处看看”,里头大多是些卖到西夏境内的小玩意儿,想取点出来玩,逗逗乌英纵,让他高兴点儿。
“这是什么?”潮生很疑惑。
乌英纵:“……”
潮生取出一个匣子,上面是手绘的春宫图,乌英纵马上说:“这不是你玩的。”
潮生:“???”
潮生一脸疑惑,看着图样,乌英纵好说歹说,将它收走。潮生说:“他们在做什么?”
“生小孩儿的事儿。”乌英纵在潮生面前,从不撒谎。
“啊。”潮生懂了,阴阳交合乃世间基础原则,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可上头画的小人是男的。”潮生说,“我再看看?”
乌英纵:“别看了……”
潮生说:“快给我。”
乌英纵只得给他,手掌却依旧捂着,潮生要将手扳开,乌英纵那手指头纹丝不动,潮生抠他指缝:“你看,这分明是男的。”
乌英纵马上把那一点点也挡住:“男的也行,虽生不出小孩儿,但这么做就一起玩,取乐。”
“好玩么?”潮生问。
“我不知道,”乌英纵红着脸,快速地将它收起,说,“我又没这么做过。”
潮生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那,哥哥们是不是经常这么亲热?”
乌英纵:“……”
乌英纵本以为潮生会说他俩,不料最先想到的,却是项弦与萧琨。
“不知道,”乌英纵答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但很快,潮生望向乌英纵时,脸红了,当即避开他的目光。两人讪讪的不说话,耳边只有车轮的嘎吱嘎吱声,彼此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潮生放好那匣子,又倚在乌英纵怀里,两人就像平常般,潮生揪着乌英纵的手指玩,乌英纵满脸通红,显然想到了更多。
从项弦与萧琨身上,乌英纵学到了许多。
乌英纵也想搂着潮生,亲吻他的身体,闻嗅他的气息,像情侣一般动情地疼爱他,甚至像那画上描绘的一般,与他纵情恣意。
仙家有双修之术,这算修行的一种。
尤其在天魔伏诛,决定与潮生回往白玉宫,成为永生不死的被选中者后,乌英纵总觉得心里有个奇特的愿望,在破土发芽。
人总是贪得无厌——乌英纵常常告诫自己,不能像人一般,得陇望蜀。但面对红尘中“情”之道时,却又不可避免地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