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到“纪师叔”三个字,李沉璧的眉头不悦地一抽。但叶霁神情严肃,让他不由地忧起意中人所忧:“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略有迟疑,说道:“总不见得是自罚吧。”
“我不知道,”叶霁心里一刺,“也不敢想。也许师父只是需要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静养,而此地恰好合适,仅此而已。”
李沉璧轻抚他绷紧的眉头,柔声细语:“我总觉得,师兄担心的不只是师父的身体。师兄在想些什么,能不能和我说说?我想为你分忧。”
叶霁深深看他一眼:“沉璧,这么多年,我身边有你。可师父身边,又能有谁呢?”
李沉璧说不出话,眨着眼琢磨。
他不想让叶霁继续沉闷,微笑道:“师父身边有师兄和我呀。师兄与我一体同心,将来一起孝顺陪伴他。”
叶霁果然笑了:“你居然说得出这么孝悌懂事的话,我都有点不太习惯了。”
他却不知道,李沉璧现在顺心遂意,浑身的炸毛被梳理得油光水滑,一心只想做他最贴心顺意的道侣。
一笑过后,叶霁垂眼看着自己掌心,无声攥紧了:“师父的结界术高深如瀚海,他把绝学尽数传授于我,我却还不能触及他那层境界,接下他的衣钵。他一身病骨,还要苦苦支撑着四海八方的各个结界,我很惭愧。”
“怎么能这样想?不让师兄接管结界,是师父自己的主意,并非师兄能力不足。”李沉璧一把将他手抓过,不准他继续多虑,“收了个师兄这样的好徒弟,我都替他老人家偷着笑呢。”
叶霁脸上终于稍微转晴,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坚定道:“我准备给自己一年时间,尽快重回巅峰境界。既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师父和长风山。”
第56章 为君分忧
青天无云, 长风山演武台。
白衣少年揣着心爱的长剑,在四散习武的新弟子中找了一处空旷地,潜心运气, 在脑子里演练了一遍剑法纲要。
他想起叶师兄的谆谆教诲,顿时多了几分信心, 握紧剑柄,作势起手——
然后被人从后推了个踉跄。
钟燕星回身怒瞪:“作死么!”
几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围着他:“钟少爷好长情啊!都一年半了,对这剑法第一式还念念不忘,舍不得丢开手呢!”
“就算是个姑娘,被你天天这么追求着, 也磨出一片真心了吧!”
“师弟此言差矣。这剑法就像姑娘,你对她有心, 怎奈她对你无意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钟燕星七窍生烟,举起剑朝几人劈去, 暴涨的灵气沿着剑刃, 将地上的石砖劈出了一道长缝。
周围的弟子都被声响惊动,纷纷投目,打量着满脸涨红的钟燕星,不知这小公子又在发什么脾气。
几个少年哪里怕他, 又是一阵嬉笑:“听说这砖石, 是两百年前从璧墀山运来的, 可不便宜!还好钟师弟出身钟鸣鼎食,砍碎了一块,家里想必也赔得起。”
钟燕星扯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砍坏一块砖算得了什么,小爷当然赔的起。别说是砖, 这一剑哪怕砍在人身上,赔点真金白银也不在话下。”
一个身材健硕,面上微麻的少年“呸”了一声:“钟少爷拿什么砍我们?用你那一辈子也学不会的第一式?”
被四面八方的目光注视,钟燕星心里的委屈与屈辱无可复加。
大伙明明是同一批入门,却抱着团来排挤他一个!
钟燕星大喝一声,举起碧光刺目的长剑,与这几个同龄的少年战成一团。
“做什么,还不快住手!”
上官剪湘匆匆赶来,见他们越打越凶,连连喝止。钟燕星好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就挂了彩。
上官剪湘资历虽深,却是个松弛随和的棉花性子,在师弟们前立不起铁威,见又是这几个兔崽子掐架,头疼得直叹气:“再打试试!我这就去请示叶师兄,让他来收拾你们!”
演武台上顿时静了。打架的不打了,劝架的松了手,看热闹的也没了心思。
所有人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上官剪湘:“叶师兄究竟何时才能回来带我们?”
“带什么带?还没断奶?”
上官剪湘把脸一板:“我看你们这阵子也太不像话了,离了叶师兄就和丢了魂似的,连每日的点卯也敢迟到!小心着点吧,说不定叶师兄早就来瞧过你们,只是没露面而已,到时一起算总账,罚得你们鬼哭狼嚎!”
一番训话劈头盖脸,说得人人缩紧脖子,心中讪讪。
按长风山的门规,新弟子刚入门的三年内,吃得苦最苛,规矩也最严。每日清晨点卯做日课,培养体魄、坚定道心,要整整熬打三年,才能稍微自由。
他们都是十几岁最跳脱恣意的年纪,哪里耐得住寂寞。管束稍松,又没了主心骨,就要躁动生事。
一个细微的声音,讷讷说道:“我们骂也受得,罚也挨得,只要叶师兄还管我们就好。”引发一片附和。
新弟子的培养是叶霁最看重的一件事,有空就亲自教导,就差陪着同吃同寝了。上官剪湘不禁长叹,叶师兄啊叶师兄,这么大个摊子,你如今自顾不暇,准备丢给谁?谁接得住?
钟燕星唯独不忿:“我若是叶师兄,见你们如此偷懒成性,我也不乐意管!一个个装模作样,平时嘴上说着多么爱戴他,他一不在就变着法子耍滑,对得起大师兄的一片心么!虚伪!”
上官剪湘清咳一声:“总之,大伙儿心里有数就好。都散了,用功去!”
他虽然欣赏钟燕星率性豪爽,却又恨不得揪过这小子,耳提面命:知道为什么受排挤的总是你吗?
“我们哪儿能和钟少爷比呀,”一人酸寒地回敬,“也不知是谁向大师兄讨教的最多,却连长风剑法的响当当第一式都学不清楚。大师兄浇灌你的这片心,就是拿来浇根木头,也能长片叶子给他瞧瞧了吧。”
钟燕星冷笑:“小爷这就削下你的脑袋给他瞧瞧!”
演武场上炸开了锅,闹闹哄哄,刀光剑影混战,灵气剑风乱撞。
上官剪湘连连喝止,却按下这头,翘起那头,他一拍大腿,彻底死了心——
闹去吧!打去吧!演武台不就是打架的地方么!别闹出人命来就行了。
正不可开交之时,演武台上空一暗,像有一片黑云掠过。
接着,一道长鞭犹如闪电般抽下来,发出炸裂心弦的风声暴响,将一干人震得七荤八素!
上官剪湘举头仰望,双眼发亮地“嗬”了一声。
头顶上空,四足双首的赤水神鸟扇翅盘旋,身形巨大,神威凛凛。它像受了什么人的命令,凌空降下,带起的烈风将一圈人刮得东倒西歪。
李沉璧一身玄黑劲装,马尾高束,站在羽色如火的神鸟背上,手持戒律长鞭,冷冷下视。
众弟子从吃惊中反应过来,还是吃惊。
西面山峰上那只见神挠神,遇鬼啄鬼的神鸟,居然被人降伏了,还坐骑似的骑在身下!
骑着它的那人,美如姑射仙子,气势冷峻如山崖。方才那震天价响的杀威鞭,正是此人手笔。
李沉璧在一片抽冷气中,目光逡巡一圈,嗤笑:“打得好热闹。看来还是精力太足,不如绕山跑十圈,消耗消耗,顺道磨练一番筋骨。”
众人还没从状况中回神,就有一人迟疑着发问:“李师兄这话是建议,还是命令?”
李沉璧没有做声。他身下的神鸟却长啸一声,低空掠飞,翅膀刮起滚烫的烈风,气势汹汹把人往演武台外驱赶。
这架势,让所有人心中一凛——李沉璧这是在管教他们呐!
可是,凭什么?
凭他资历深,凭他脸蛋美?
立即有人出声抗议:“李师兄莫要开我们玩笑了,今天这十圈跑下来,我们明早还有腿起床?”
“大师兄也不忍心这样罚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