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其中意(民国)_作者:佩彼甘棠(50)

  心中一震。

  最后那眼镜男人似是压了好大的火气,拍了桌子要骂人,脸和脖子涨得通红,被老板按下,递了一杯酒,她听见老板叹了口气,说:“莫言政治,莫言政治。”

  而眼睛男人前一句被拦在半截的话是:“张希此等小……”

  小?小人?小瘪三?他那样愤愤的语气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词。

  于是她坐过去,两人看见她一个女人俱是一愣,本以为是来找生意的风尘女,看她打扮神态又觉不像,倒像是个女学生。

  “两位先生可是在谈张督军?”她微微一笑,开门见山。

  老板想要搪塞过去,忙笑道:“并未,是姑娘听错了。”

  眼镜男人却坦荡,直接承认,“是。”

  老板皱了眉,“姑娘打听这只要做什么?”

  “实不相瞒,”她压低声音,“我是认识南军派来的代表的。”

  这是在押注。最后一搏的赌徒心理。没有别的法子。

  老板没吭声,低下头,沉默地喝酒。

  她把希望寄托在眼镜男人身上。

  看他接近微不可察的动作,手上攥杯子的力气重了一分,骨节露得更为分明,他在意这件事,她赌对了。

  于是继续,“并非有意冒犯,我方才听二位先生谈到南军,猜想怕是二位已经知晓和解代表已到达西北数月的消息。”

  那男人推了下眼镜,“嗯”了一声。

  她突然红了眼圈,哽咽出声,“我只想知道他是死是活。”

  见她这般,两人先愣住,随即明白过来,大概是两位代表其中一位的恋人。

  他犹豫片刻,“我只听说被软禁起来,两个代表被拘在不同的院子里。应当还是活着的。”

  “先生可知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去到张督军府上?”

  “你……”老板面露难色,是想要阻拦。

  “再不去怕生死相隔。”让人无从劝起。

  她继续说,“还请二位先生帮帮我。”

  老板撇过头去,叹口气,“你明日早晨跟着运送蔬菜物资的车过去一同吧,记得多给车上的伙计塞些金银细软。他们明早八时会来隔壁的院子取货。”

  “多谢。”她道了谢又转向带眼镜的男人,“不知这位先生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她料定后面的事老板不会愿意掺和,只能求助于他。

  男人点头,站起来,她冲老板弯了弯腰,算作道别,追了过去,挽住他手臂,示意他低下头来耳语,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这里一场最平常不过露水情缘的交易开端。

  “借先生房间一用。”她低声,“是有要事相求。”

  周围人声吵闹,从他们这里扫过一眼便不再留意,照样谈天说地,推杯换盏,在凋敝的旅店,这样凋敝的世道里,大多数人的欢念依然不会因为什么受到影响,不知是喜是悲。

  人声吵闹是在她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ok,考试结束,恢复更新频率。

  ☆、归人犹向家中行(四)

  她裹着大衣,拎着藤条箱子坐在驶向张希府上的运输车时,还是觉得恍若做了一场梦。

  昨天她同那男人商量,知晓那男人曾经也是个革命派,只是数年坚持,了无结果已经寒了心,只要心里的火还没有全然熄灭,便好办。

  她将陈世忠的事迹挑挑拣拣地同他讲出来,他的“禁言去贪真共和”,他的“实业救国”,是要引起他的共鸣,换取他的信任。

  有一个人,和他曾经一样,心怀革命共和的理想,而且比他拥有更多的机会,更有可能真正做成那件千千万万人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事。给他一个机会就是在给自己机会,救他如同挽救自己埋于尘灰下奄奄一息的理想。

  她赌他不会拒绝。

  又一次赢了。

  从昨天决定坐到他们二人旁边,她就一直在赌。无论是将最后的希望交托与谁,还是在适当的时候红了眼圈,甚至是进了房间选择交代陈世忠的作为,都是在赌。

  她果真如一个红了眼的亡命赌徒,孤注一掷,万幸老天宠爱她,让她赢了每一次的荒唐赌局。事后想起来,她不是不后怕的。

  现在,只希望眼镜男人能够按照昨日两人商议的那般,买通一家小印刷社,暗地里连夜加班,将那份报纸在半个月内赶工出来,趁夜色发放到家家户户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