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白荼难再回应,毕竟她不能因自己的过错连累其他人。
行李便是在犹豫间草草收理起来,可正当她准备再翻箱倒柜时,掂了掂她包袱的秋濯又附一句——
“不该带的不多收拾,不多乱想,自然就没事了。”
扼得人呼吸一滞,心口微酸涩。
仔细想来,陆煦确实对她表现得不同于平常成双成对的男女,若一切确定知识她胡思乱想,那便是苦了自己这一身戏,终究自讨苦吃。
如果早知一踏入佛池便会反被结界弹开在外,白荼是如何也不敢以大摇大摆的姿态就闯回家的。
怕是来晚了一会儿,长相稚嫩却生了颗古板心的光头小童便出现在结界后,双手合十,饶是庄严地闭目道:“白荼,结界上留了你的掌印,是你毁的。”
面前两女子满脸愕然。
“对,是我,”尽管忐忑,白荼倒也承认得快,顺带将身旁之人往前推去几步,道,“秋濯是担心我才出来寻我的,你先让她回去吧,剩下的事找我就好了。”
秋濯惊愕地扭头看她:“阿荼……”
她则挥挥手,独自留在原地。
“也好,”小沙弥五指合拢一挥天际,暂时敛去了偌大的结界光芒,等待人重新步入。
循环念着仅记得的几句佛经请罪,白荼原本只是做着虚心受教的样子等小和尚前来,却没想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后疲乏得很,不知不觉便缩回了水池边。
水汽白雾朦胧,升腾成仙气缭绕般的画面。宽阔的海面礁石林立,昏睡许久后醒来的少年,愣眼看着她和其他女孩如舞蹈般游动鱼尾,有人垂涎地伸了爪出去,还是她大斥着叫退了。
“你叫什么名字,”吐了自己的避水珠给面前的人塞进嘴里,她时不时问他。
“你们人族的游船在风浪里真是不堪一击。怎么样,我救的你,你就不说些什么吗,”她傲慢于自己在水中强大的力量,也不知怎么就留下了他性命,并双手交叉于胸前对他道。
可白生一副好皮囊的人偏偏只会愣眼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不说感谢话就罢,还总在她靠近时狼狈后退,令她哭笑不得,久了便也生起烦来。
“你该不会是崖上的树精吧,脑袋还像榆木的,”她将他带到水底的水晶宫住下,每当一个人孤寂乱吹海螺时,便也会见到这生活中突然多出的一个人,偶尔闷闷打趣,也偶尔枕着下巴感叹,“别人都说我吹的海螺不好听,也就只有你能听这么久了。”
起先觉得那不过是个会吃会睡,服了避水珠后像她一样生活,可总是将她防备得远远的陆上之人,直到时间更久了,他才终于在她身边不避讳寻了鱼骨琴弹奏,白衣翩翩若仙,同她即兴的舞蹈配成一曲曲欢乐。
少年曾朝她打手势,她不知道他的意思,他便就在礁石青苔上端端正正写下几个字。她睁大了眼看了许久,面前人亦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她终于清咳一声,有些不甘不愿道:那个,我不识字。
久居水下的妖不识字,而少年的声带则被查出因为烫伤不能发声,所以一开始两人想要仔细交流就很困难。她平生不得不认真地揣摩别人的想法,同时找学识多些的老龟学着认字。
少年的名字太复杂,她跟着他绘了一个下午才终于画了出来,高兴地又蹦又跳,听说了念法后便一声声地喊,木渊,木渊。如她当初歪打正着的姓氏,但很简单很好听。
木渊当时微微愣神,片刻后,总是僵硬的面情上也浮现出了微笑,静静看着天性活泼的她欢呼雀跃。
他伸出手拉住又蹦又跳的她,她回过头来,觉得好奇。而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站在她身前张着嘴,悄无声息地像在真的说着什么,另外一只手还做起繁杂的手势。
她任由他拉着,一颗心狂跳如捣,直到这一日金乌落海,无垠的夜空仿佛巨大被褥,温存着人浮出水面,抬头仰望而感到宁静的欢乐,她才在他主动俯身凑近中,迷乱地看清他温雅的笑容……
“木渊……”
佛池边的歪脖树上突然有石子落下,正砸得白荼头顶一疼,同时睡梦也突然惊乱成碎片四分五裂。
半朦胧的梦境中正想再唤出男子的另一个名字,睁开眼,却见正前方的小沙弥正摆着佛家手势,默默看着自己。
“为何涉凡尘,”头顶给了她一惊的乌鸦拍拍翅膀便飞远,余下小沙弥一句肃穆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