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鲛泪_作者:水煮蛙(16)

2019-06-10 水煮蛙

  “你精神很好,看来你的病根本就没什么大碍,”陆煦根本没等她说完,显然也不耐烦于听她慢悠悠地说,而是突然告诫,“那位镇京院的天师对你很不善,以后少去陆上。”

  白荼愕然又忆起道符咒袭身的厉害,虚弱中坐起半个身子,赶紧应:“好”。

  只是头晕目眩间,也错过了他连自己都不觉失态的莫名愠怒。

  提笔落下,句句诚恳。白荼特意写了信件让秋濯带回佛池,向小沙弥拖延自己回去的日子。

  这一年才入冬,陆煦的健康越发消逝得厉害,剧烈的咳喘和嗜睡,乃至这一次晕跌入湖,被侍仆救回来时,还是她急中汇了大半身灵力才扯出的鬼门关。

  按陆煦自己的话说,如今只能得过且过,而她想要什么,在他还有意识之前都会竭力给她,可她每每只要从雪路上搀扶回他时,便觉任何想讨要的东西,都不如记忆中他的意气风发。

  过去的大齐益王能在诗词歌赋上盛气逼人,宗室博艺上亦能蹴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垂杨里,豪气痴狂,英傲却不失对朝政及黎明疾苦之关忧。

  而如今的陆煦时不时会昏睡,也会在静静看着庭院里每一处风景时发呆,又或者在她继续雀跃地讲述陆上新奇的事时出神许久,已经疲倦的身体却还有一场长途跋涉等待着,那便是数月后,京都开春的立储大典。

  那些有关京都皇城的人,他依旧常常想起,而仿佛还在昨天的事,则一件件深刻在当事者的脑海里。

  昔日的齐国先帝一生唯有一位皇后两名后妃,仁义广布于民,是口碑难得无可挑剔的帝王,可惜先后有几位帝子都早早夭折,余下的陆琰及陆煦则是一母同胞的嫡兄弟。

  陆煦出生当日,宫城龙脉便突发地动,先帝皇后还险些难产出事,于是便有巫道卜卦,惊呼皇子乃招惹妖鬼的大不详之命,还在襁褓的陆煦也便开始了被远送山外静养的命运。

  或许巫蛊并不可信,待陆煦十岁时初入京城便在宫宴上以五律小诗获神童之称,先帝及先后大喜,众人渐渐忘了出生他诅咒之事,他也便在十余岁后才开始真正接触宫内外的威严或繁华。

  他努力获取兄长陆琰的认同,为了小家和睦,甚至可以在被朝臣拥护做储君时不予表态,才华横溢,而且还喜蹴鞠,工于棋。

  再后来,在数次宫廷闲会之后,他同当朝太傅家同样善诗赋的小女周言佩情投意合,在先皇后撮合下由青涩相识到浓情蜜意,才子佳人,成就宗室儿女中一段佳话。

  可在众人眼中的璧人多相配,意外就有多么突然。

  太傅家的千金周言佩在一次陆琰主导的英雄救美后突然变心,移情别恋不久便成了东宫女主,而又过不久陆琰登基,越发体弱多病的陆煦则退居海中的孤岛。

  先皇后去世,恋人变心,以及无法挽回的病体,一件件事都像深扎陆煦心上的刺,偏偏一桩桩都还由不得人反抗。

  虽然有了白荼的看管,他不再如过去颓丧时一般酗酒,但总归挫败至极的心态再难改变,忘不去想忘,想起的都是才封进心底的一切。

  听说当朝帝后相敬如宾,那么事到如今,他本觉自己该不应再怀念的过去恋情,可时光已短暂到枯竭,心里的疑问却越发浓烈,哪怕就要面对死亡时,也几欲咆哮和叫嚣出来。

  益王接受京都皇宫之邀,京都亦立即回复了欢迎态度,可只有昔日的几位羁绊者才知晓,期间间隔多少无奈。

  时间一天天过去,也一天天如陆煦所说的度日如年。

  临近启程时依旧是漫天飞雪的寒冬,环绕兰屿的大海结了薄薄一层冰面,天空与无垠冰海,如同白茫茫的光线对镜闪烁,四季中难以安静观赏海景和听海浪的时候,只要陆煦一感慨,白荼便会拿出他之前在海市上亲自雕刻的螺笛一阵乱吹。

  这一次他转过身,一把抓过她手上的螺笛,看着这自己心血来潮的半成品,目光又一瞥她道:“怎么还留着这个。”

  白荼本想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又或“想留个挂念”的话,但话到嘴边,看着眼前的他一日比一日苍白的脸色,默然地忌讳说挂念。

  “嗯……反正你刻完了这么一只好看的大螺就往屋扔不管,我当然就拿过来了,”她想了想,找了让理直气壮的理由,“陆煦,你以前还说送我生辰礼物呢,还要我自己拿了这个再讨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