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追究自己的身世,但心底里对这片抛弃自己的海有些忌讳。”
清尘忽然拢紧他的肩,“我发现,我其实还是挺喜欢听你诉苦的。”他坏笑一下,忽然侧头去打了个喷嚏,然后一把将玉竹拉起,“走,烤火去。”
玉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温和一笑,“少爷,玉竹纵使有秘密保留不说,也永远都不会骗你。”清尘已全不在意,替他拧了拧衣襟的水,勾肩搭背坐到篝火跟前。
当年的话,言犹在耳。做兄弟的,欺骗是最大的忌讳。然而如今,他却又犯了戒。
不知不觉,酒坛已在两人之间传递了数个来回,到清尘手里时已经空了。他晃了晃酒坛,歪头无奈地笑,“没有酒堵着嘴巴,我怕自己就要乱说话了。”
“玉竹,你是否记得你曾说过,纵使你有秘密保留不说,也永远都不会骗我,”清尘的脸色,忽然严肃得有几分冷意,“那我问你,水下山庄里,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卷宗,是不是见到过荀桑……”
玉竹低下头,然后慢慢抬起,玉面上依旧温和含笑,“没有,少爷。”
清尘忽而冷笑,“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给我答案,可是,你却让我失望。”浮云寺中,玉竹身上携来那一缕乌泽香,即便旁人不曾察觉,他又怎能不注意。
清尘站起身,“我们好像,好久没有切磋了。”
“少爷,你有些喝多了。”
清尘刻意用咳声打断他的话,“来,过过招。”不由分说地,一只掌已劈过来,掌风中绿色的荧光流水一样挥洒,那一只纤细白瘦的掌竟带上了承泪的力量。玉竹接挡,也只是接挡,几十招逼下来也不曾主动出手。
“这样很没劲啊,太虚山上你也没这么刻意让过我。”清尘挑挑眉,“怎么,怕我输的难看?”
玉竹无奈,展出玉笛,笛子亦舞出一片绿色流光,笛孔穿风而过,竟奏出莫名悠扬的调子。一红一白两道影子,伴着笛声于月夜下浸在一片绿光之中,这岂是一场各自苦涩难言的较量,明明是曲男人的绝美舞蹈。
“刺啦”一声,白衫被一只掌扯裂,玉竹的右边袖子整整掉下一块,里面哗啦啦落下些细碎的金块和银票。火蚕王废了他这只右臂时,他只是无所谓地一笑,说他是少爷的管家,从此这右边袖口不再收妖,只为少爷装银子。
如今,这条知觉迟钝的右臂,却是他攻击他的软肋。
所谓断情绝义,也不过如此。
所有声音与动于静止于那一刻。那一道裂帛之声,清冽决然,让人心中戚戚然一片孤单的冷。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兄弟之间,没什么不可原谅,只是,你不能一再骗我。”清尘执着那片断袖,眼底抽出红丝,“玉竹,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求证这件事,你是不是,见过荀桑?”
“没有,少爷。”同样的回答,淡淡飘在夜风中,毫无波澜,亦毫无感情。
“好!”清尘不再问,不问他为何将卷宗拱手给了荀桑,不问他今夜去了哪里遇见何人,因为此时他已不在乎任何问题的答案,他只知道面前的人在骗他,这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人在眼睁睁地对他撒谎。
既如此,再问太多又有何意义。
他内心里忽而有股难掩的孤寂与悲哀,仿佛天地间又一次剩下茕茕孑立的他一个。
“少爷,玉竹想,先行离开一段时间。”
那么突兀地,清尘愣了下,然后转回头拍他的肩:“一直以来,其实你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那是你的自由。”
玉竹微微颔首:“那……少爷保重。”
真不曾想,他们之间也会有这样的隔阂猜测,有这样的挥手离别。夜风荡过,白衣人走得匆匆。
第27章 生死契阔
喝了小半壶酒的清尘依旧斜卧在屋顶,冷风一吹,似乎有些醉了。
是不是只有醉了才会生出如此的幻觉,觉得风中都是乌泽花的香,觉得有白马缓缓踏进小院,马上的人红衣潋滟,轻轻摘了兜帽,对他远远含笑。
“清尘。”她叫他的名字,他便骤然清醒过来,呼一下跃起,要跳下屋顶。
“不要,不要靠近。”她扯着缰,白马退了几步。
“荀桑……”喉头滑出这一声,竟有些哽咽。多少次,他在梦中喊着她的名字,多少次在虚虚实实的追逐中他暗念着她的名字,又有多少次,生死徘徊之间,他为着这个名字而硬生生挣扎着活过来。而今夜,这样出乎意料的,斯人就在眼前,而他的一声唤,她可以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