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代替世家这一角,也是三足鼎立。”
女帝就深看他一眼,“太子不能顶替世家,只能顶替朕。”
她拍拍他肩膀就走了,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回过神来,依稀看见雪地里一抹红,然后觉得脸上又痒又烫,伸手一擦,湿漉漉的。
他竟不知,她竟真要走了。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不到十岁就要选妃,怪不得她根本顾不上仇恨,宁可留下仇人也要保住太子,怪不得那个权臣如今百般温顺……
原来只因她活不久了吗……
朝臣们近日明显觉着,女帝的心情很好,聊着聊着便互相调侃,结果外出巡按州县的谢御史被说成面团团(断|袖中雌|伏者的讳称)。女帝立马翻脸,板着脸对刑部尚书尹况说:“不怕御史听到么!!”
西北战事受阻,女帝非但不急,还频繁宴饮,开宴没多久就说啊呀朕最近缺钱仗快打不起了你们多少意思点吧……赴宴者穿着愈发朴素,最后连玉佩都不敢戴了,就怕被她一个眼神搜刮掉……
谢御史回朝时,他断|袖的流言已经满天飞了,气得他衣裳没来得及换,就杀到女帝的“慈善宴”上。
女帝喝得醉醺醺,坐在台阶上,嬉皮笑脸道:“你打断了朕的欢宴,死罪可免,活罪怎么能逃呢?”
谢御史豪气干云,当场喝了一大坛酒醉得不行,女帝好意送他回后宫休整,这货却趁着醉意把一个夫侍非礼了……
从此谢喻被排除在京都好女恨嫁的美大叔行列之外。
要说谢喻年近不惑,还未娶妻,即便传闻断|袖,行情依然很好,要不是这回他真的断了袖,行情会一直好下去。
他经年未老,身上沧桑,更添成熟风华,从前空无一物的芝兰玉树,如今缀上明珠,玓玓江靡。
他淡定,不深沉,他深沉,不讳言,他讳言,仍嚣张。
女帝在一个梨花漫天的春日,约了近日恨天恨地恨断|袖的谢御史,做一件无比风雅的事——钓鱼。
谢喻怨气冲天,嘲讽尧姜陛下,“喂饱了整个鱼塘,也没有鱼上钩!”
“知道你比段辜存差在哪儿?他有子,你无嗣,就算你杀了他,你手上的权柄,又能传给谁呢?”
谢喻就不说话,久久才回神,眉峰压得不能更低,哑涩道:“臣不是陛下,有嗣无嗣无关紧要,臣……不愿将就,耽误良家女子。”
女帝打了个哈欠,掀眸直勾勾盯住他,檀口微张,“你不会……真是断|袖吧!”
谢喻瞪她一眼,气得要晕过去,眼睛一闭,脑海中勾勒一遍一个人的样子,徐徐道:“臣心有所属,望陛下莫要相迫。”
她纳罕,“是谁?男的女的?”
他声音极清,水激寒冰,风动碎玉一般,“是个极好的女子……”
她酥颊含笑,弯眸揶揄道:“不会年过七旬了吧?”
他扭头赌气道:“是又如何?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她好笑不已,又有些哀叹,“妻子岂应关大计?女人呐,在政治问题上,可大可小。我为君王,不该干预臣子家事,可作为朋友,必须要提醒你,对谢氏而言,联姻至关重要。”
他气得挪了位置,离她三尺开外,满满都是嫌弃,“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逮着机会就跟人春风一度,好色之徒!”
她笑着抱拳恭维道:“方芝是真正把清高活进了风骨,宁愿饿死也不肯卖|身呐,不像有些人,徒有虚名。”
他凝着她,仿佛在看她,又仿佛在看另一个人,“神女如玉,生泽敛华,春风拂槛,芝兰带露,我有一梦,不可解,不可破,不可留,不可舍。这梦,一梦都梦了许多年……”
尧姜于是叹气,“既然是梦,总归要醒,何必如此迂……”
谢喻立马截住话头,白眼翻得轻蔑无比,愤恨无比,“迂腐?你是不迂腐了,你脑残!”
“我爱的女子,文武兼姿,惊才绝艳,骨中真,血中善,岂凡他人能比?喻荣暧昧之,必不负心!”
女帝今日白袍银带,雅人深致,远远而望如披素孝,眼神渐渐复杂,“你是不是要说,愿从其游,而为其死?”
谢喻心头咯噔一记,心知她或许早就明白,而他渺小卑微低到尘埃里,却只得镇定下来,迎上她万年不正经的眼。
她笑得包容无限,他却看得愈发着恼,气这笑对谁都一样,她定定瞧来,“情之一字,如月下观书——思量山水定无过,吹得尘高是世人。开始的时候都是崇高啊理想啊,到最后还不是一双人,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