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同知脑中猜测未成,挣扎着不肯,自然又被敲晕了。文掌史见状嗤笑婉然,媚|骨天成。
“掌史,何以要对燕回楼赶尽杀绝?”
“陛下授意,复之也无可奈何。”
“那么掌史可知,燕回楼与……”
“家父迟早要作古的。”
很好,够狠。
“掌史难道就不顾及自身了?”
老者于落破草屋内闲庭信步,抬头直视顶上破洞,侧影沧桑,开始谈人生谈理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弃子的下场,也是一样。”
“晁错进言削藩,后被腰斩,胆敢叛乱的诸侯,也很快赶去陪葬。”文掌史字字坚定,不复虚与委蛇。
老者甚少闻得这般可笑言论,不由气得须眉微颤,声色皆厉了三分,“掌史这是要杀身成仁了!”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某人,一见老者滑稽抖动的白须,很快便笑倒在草垛上,斜躺着笼笼袖子,慵懒惬意、玩味十足。
“非也,公势大。”
我屈从于你的权势,而非屈从于你本人。
口气中妥协虽有,嘲讽更浓,老者遭人凌|辱,怒火中烧,杀意顿显。而草垛上窝着之人,早已舒舒服服地会周公去了。
老者终是想起来这么一闹,什么也没问着,竖子诡诈,倒真小瞧他了。
也罢,有的是工夫。
某人闭目推敲方才字句,确认毫无破绽才沉沉睡去。刑部尚书与燕回楼的瓜葛,她也是于八姨婆寿宴当日察觉的,恰好用来应付对方试探。
夫人不过三击掌叫好,就能将文尚书吓得脸色煞白,不由教她想起燕回楼那个广为流传的故事。细查的结果便是,传说中被夫人耳提面命的嫖客,正是她这位姨公。
怪不得三堂会审仍有人有恃无恐。
这阶下囚的日子,定会相当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三击掌的小细节,就是刑部尚书行为不端的端倪。
说话时用手遮住嘴巴,是下意识掩盖谎话的表现。
同时呈现柔弱无害的稚子心肠。
文掌史的故事,很有意思。
付小姐杀敌前与全甄诀别的情感,都是真的。
深入虎穴,未必能回得来。
不是么。
第16章 、生死一线
文掌史,奇男子也。
一言一行,都拿腔拿调;书生戏子,皆故弄玄虚。引经据典犹嫌不足,非得唱两句来找补。
一句话,没法儿正常交流。
黎显性子直,倒也不蠢,某人顾左右而言他的心思,自然看得出来,不由忧心他分分钟投敌。
文掌史唱戏唱到腹中空空,也不客气,极为熟稔地开始吩咐点菜。
“醉仙楼的红烧河豚,多放火腿和鲜笋;和悦楼的清炖蟹粉狮子头,肉要瘦,要整只活蟹;澄碧楼的佛跳墙不宜炖得太烂,西湖醋鱼芡汁要厚;还有采芝斋的板栗糕,去桂花……”
“嗷,还有同德居的香炸琵琶虾,去晚了就没了,点个双数,吉利。”
万万没想到,这货这会儿倒正常了。
守卫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黎显就相当后悔方才的矜持,哎,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不消半个时辰,各样菜式腾云驾雾、姗姗而来。文掌史盘腿而坐,就着几张板凳拼成的案几大快朵颐,压根儿没顾上还被绑着的黎同知。
红烧河豚啊我的爱,你香飘万里,浮起蓬松云彩;狮子头啊肥美多汁,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西湖醋鱼啊多么美的姿态,栗子糕啊多么教人开怀,仿若一江春水沿岸浇灌把花开。
生存还是毁灭,黎同知吞咽着口水,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掌史,佛跳墙好吃吗?”
文掌史头也不抬。
“掌史!”
大眼忽闪,渴求满满,万紫千红一片丧权辱|国的深海。
你就分我一口罢!
分我一口罢!
一口罢!
罢!
天可怜见,黎同知心声感人,换来文掌史好心的征询一睇。他收到目光,眼珠子瞪得就快掉下来,头点得也快掉下来。
这孩子饿得不行,尊严也不要了,文掌史心有不忍,取了碟未动的栗子糕放在他面前,做了个“请”的侮|辱性动作。黎同知深吸一口气,胜似壮士断臂,更像被逼良为|娼,跪坐着挪过去那叫一个纠结,还得藏好那份可耻的急切。
风萧萧兮易水寒,节操一去兮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