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辜存也曾对他惊才绝艳的姑母,生出过旖旎的心思,却更多是倾慕她的心术,而从未想过靠近。
她是个没有心的人。
他望而却步。
他师从孝昭仁皇后,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皇后的孙女,会师从他。
那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即便她如今已长成娇媚的女子,他却还看她像个孩子。
她除了相貌,无一与孝昭仁皇后相似。孝昭仁皇后凭借美色驱策男子,而她轻佻放纵,也活用着美人计,却总显得笨拙。
她教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她拒绝同情,这更教人怜惜。
弘王资质不如她,是明面上的主将,用来迷惑梁帝,为她赢得时机;她是他段氏的孩子,是他心里的主将,他给她危机感,为着磨炼她的心志。
可她陷于情关,此乃君王大忌。
故而他到底没弃了弘王。
或许他本该弃了她。
他一心想为段氏栽培一位杰出帝王,她样样合适,却不好控制。她像一匹野马,心甘情愿把缰绳交给他,他却明白,有些地方,她不顾一切也要去。
段刺史握着她送回的红绸,将目光送入沉沉黑夜,权当未曾清醒。
他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动着她的轮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付小姐身着雪白深衣,发髻用金冠束在头顶,手中执一柄折扇,唇角轻勾,顾盼之间尽显风流。
她一袭男装,驭着付铮的好马追风,与文掌史行在树林阴翳的道上。
“舅父可想好如何还我人情?”
“七七啊,舅父可早在燕回楼就救过你了。你那师父与你离心,不若转投舅父怀抱?”
燕回楼之事文掌史承认得痛快,可付小姐冒险替他取来账册,功劳他全享了,也非轻易就能打发。
她只是不明白,她为段辜存的棋子,她与段辜存的嫌隙,他又从何得知?
付小姐唇齿生璨,“舅父的怀抱,又是哪里?”
那笑意藏着锋刃,仿佛狐狸露出了尖尖的耳、尖尖的牙、尖尖的爪。
文掌史勒紧缰绳,拦在她面前,捻起兰花指娇俏指她,带着袒露心事的羞意,“你知道还问?”
言罢一骑绝尘而去。
付小姐凝望那个背影,忽而深叹。
她这位舅父姿容绝艳,却美得令人不安。他阴冷魅惑,凌厉张狂,妖娆得像地狱里开出的花,充斥着腐蚀人心的力量。
与他相熟的戏子,酷似琼王慕容玦。
男子相恋未为不可,棋子爱上主人,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大抵总以悲剧收场。
他腐蚀旁人之时,自己的心早已烂透了。
她苦笑,都一样。
白衣少年郎踏马游街,引得无数好女回望。某人找回当年感觉、正当得意之时,追风忽而狂躁起来,发疯似的脱离控制,嘶鸣着冲向密集的人群。前头一小娃傻傻站着,眼看就要葬身马蹄下。
摇摇欲坠的付小姐抓紧缰绳,一剑割破追风的喉管,扯着它向后倒去。
她避开沉重的马身,还是被淋了满头的鲜血,蹭破了后背手掌,只能慢慢摸索着爬起来。那个逃过一劫的小娃跑过来,边道谢边替她擦拭。
付小姐气得半死,方才你怎么不机灵点儿!害我非得杀了追风!
她满脸狼籍、怒目而视,样子愈发骇人,小娃一哆嗦,草草擦完就跑了。
付小姐盯着那只锦衣玉带的肉球,心道下回别被我碰到。
某人弄死了堂兄的爱宠,拔下追风身上几枚暗器头痛不已,仍不知如何交代。
阅军前一日凭骑|射决出三名将士,可于阅军礼上献技助兴。若得梁帝青眼,便是高官厚禄,说不准还能得桩赐婚良缘。
前几轮武艺对垒,某人暗搓搓帮她堂兄作弊,好不容易筛到十人,就剩最后一轮骑|射,少不得追风帮衬。今日她不过帮着溜溜马,就出了这样的事故,真是飞来横祸。
阅军礼那日,官家小姐皆会出席,付小姐本指望付铮大杀四方虏遍芳心,给她寻个家世雄厚的嫂嫂。
她想卖堂兄、换筹码的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功亏一篑的某人恨恨扔了短剑,捏紧掌心几枚暗器,露出决然的狠戾。
付铮在城郊的西北军营见到堂妹时,她正不顾守卫的讶异目光,在门口玩儿命撞墙。
他深觉丢脸。
付参将扯着大包小包的堂妹入了他的营帐,收到她可怜巴巴的目光,眼皮就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