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昀知道亲姐弟的事外人轻易劝不得,便故意说要去找钟回,留他二人自在说话。
程吟看他赌气不说话,心中也有些难受起来,便道:“我尚未说你什么,你便如此生气。你既然气性这般大,不若早早离了我去,倒也省心。”
程哦听她这样说,便急着解释道:“我何曾赌气了。当初我未与你细说这事。一是我尚未知道顾将军究竟愿不愿意带着我。二则从你被抬下山来,大半日子都在那医馆里养伤。我怕七事八事的去烦你,反倒叫你不得好好休息。后来我们先入了京,突然就被叫去了面圣,我因实在机会难得,便顾不得别的都说了。”
程吟听他说得合理,心中先已经解了一大半,于是点头道:“我与你已无父母在世,便是彼此唯一亲人。我知你虽年轻,但毕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所以你要做什么事,我何曾阻拦过你。只是亲情于我已是太难得了,你若总不与我说这些事情,将来若是分得远了,我哪里知道你还想得起我来。”说罢便眼圈红了起来。
程哦见她流泪,反倒慌了起来。口中直说自己的不是,就差跪下求她了。他虽未及年,但已经是身长玉立。他眉目与程吟十分相像,手足虽因自小习武略粗糙些,但因面白如玉,坐立不动时倒全然一派书生气。因此难得伏低软语求人时,反倒是一派天然无辜之态。
因此程吟被他磨了一会儿,便也破涕为笑道:“你若是当初这般情态求人带你去大营,我看无人会应你。”
于是姐弟二人方才解了芥蒂,复又亲密如初。程哦说了说日后安排,方才开口问程吟道:“你可是打定了注意要跟卜昀去商都了?我原先还以为当初你是跟他完了,才从长荣街出来的。倒叫我好高兴了一阵。可后来又拼了命去救他,又叫我不解起来。”
程吟听他如此说,好像有些看不上卜昀的样子,心中倒忧虑了起来,却又不知道如何与他解释二人之间的事情。正为难时,却又听他说道:“我还只当你跟着钟回跑出去了一路,方觉难被深宅大院锁住。如今你既然要跟他走,我也没别的说。只是若是你将来有一丝一毫不开心,只管出来便是,不必觉得有什么为难的。”
程吟听了方安心道:“你放心。我虽不比从前跟着师父的时候了,但也不会拘泥到那个地步。你好好跟着顾将军,遇事千万多和人商量,切不可太过鲁莽了。”
程哦自然是点头称是。程吟知道他一向懂事,便没再多说什么。姐弟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方才分开。
到了十五上元节,京中各处坊市皆点起了彩灯来。糜家虽低调许久,但因是大节,府中各处也张灯结彩。程哦与钟回二人一早去了顾钧那里,至晚未归。程吟明白他们忙着商量去驼城的事情,也不在意。和卜昀一起二人匆匆用了晚饭,便相携出门往澧泉坊庙会观灯去了。
京中各处坊市虽多,但若论起灯会来,还数皇城北面灵宝道院附近最是热闹。这灵宝道院虽不是皇家宫观,规模在京城大小三十六宫观中,也只属中流,但香火之盛却与慈恩寺不相上下。皆因其年代久远,存世只比城外玉阳山上的华阳宫短些日子。但华阳宫毕竟是皇家香火供奉的,除了三回日,三元日,五腊日以外,平日并不接纳民间香火。且如今灵宝道院的监院樗云道长乃是华阳宫主持栎水的同门师兄,因此京中俗众便颇以它为尊。
灵宝道院所处之澧泉坊,南接皇城,本来并非商户集聚之地。只因皇城内皆是达官贵人之居所,平日里不得喧闹。百姓们便于每月初一十五日,夫人小姐们入道院进香祈福的日子里聚集在道院门口,开始不过是卖些取乐的小玩意儿,后来渐渐成了市集。到了兆祐年初始时,才发起了庙会,便立即一跃为京城内第一大热闹场。因靠着皇城,所以虽说是民间庙会,倒多得大户捧场。每到上元正日,沿河一带长廊那里更是聚集了各家所制备之无数彩灯。除了互相争奇斗艳以外,若是有人猜中了灯下谜语,还有丰厚年礼相赠,因此这里比起京城别处来,便更要热闹百倍。
因糜家离澧泉妇坊并不远,程吟与卜昀便只步行前往。行到一半路时,忽听见身后嘈杂不已。二人忙转头回看,却见一队东湖商人,正往皇城方向赶去。旁边便有路人议论道:“今年入了腊月便陆陆续续没停过雪。如今虽已放晴,但北边听说道路不通,就算出了关也不得行远。这队人怕也是年前便滞留京中的东湖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