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听了便接口道：“他们既是往皇城那里去的，说不定还是戈钦部人，许是皇商呢。”
原来从兆祐年始，为显怀柔并济之风，宫中普通供给，并不只限于关内商户。比如便有西域商人拿着宫里的马匹供奉。戈钦因与塔塔互有通商，除了自产高山参茸之类，也有商人专供些塔塔所制的精良刀剑长弓。宫中虽用得不多，但多少也是个姿态。这些戈钦商人便也对外自称是皇商了。
卜昀不以为意，程吟却因从未见过东湖人，甚觉新奇，便欲跟上去细看。一路到了澧泉坊，那队人竟也停了下来问路。原来他们也是来看灯会的。程吟心中不觉好笑，只因这些东湖人，个个身材高大，散发留须，身上又穿着皮袍子，一派粗莽之态，与这灯会全然格格不入。
卜昀观她神色，猜到了她一二分心思，于是便解释道：“这道院庙会，不单在京城有名，京畿地区附近是无人不晓的。东湖虽地处关外，但也不过就一二日的路程。这些人年关时节便在两地奔忙，难得上元日留驻此地，自然不肯放过此等盛会。且东湖戈钦部与这里往来久了，深受汉俗影响。听说在他们奉盛王都上元日也办灯会，规模虽不及这里，但在东湖也算是一大盛事了。”
程吟听了便点头，因她早已瞥见，身边不但有东湖打扮的人，还有作各色打扮的西域人，甚至还有一两个塔塔人。街上普通百姓虽多，却无人以这些异邦人为怪。程吟见了，深愧自己见识有限，竟然如此少见多怪。
第56章 14 释症
沿着河边长廊，二人一路观灯一路往道院方向走去。程吟一路抬头，一盏都不肯放过，却又并不热衷于猜灯谜。
卜昀便好奇道：“你这又是找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林家或者糜家的彩灯。”
“你可是糊涂了。糜允尚在思过，林家才出了丧事，怎会来凑这热闹。我看连顾家都未必有这个心思。”
经他提醒，程吟方想起来问他：“你说林钦要丁忧三年。顾钧如今已经是林家的女婿，可还能如期赴任？”
“顾钧是武将，连丁忧都要夺情只给百日假。且岳父母虽是五服之内周亲，但只服缌麻，孝期三月。文官按例也只给假七日，葬及除服另各给一日假，总共也就九天。虽按典应另外给程，但五品以上请假出境，需吏部奏闻。姑苏离京师太远，想必吏部不会轻易准他携妇返苏奔丧。何况他又是新婚未及一月。如若只是闻丧举哀，按例则又要三分减一，所以满打满算也就三天假而已。”卜昀前几日在衙门无事，便拿了些典律来看。他读书素来过目不忘，因此早记得滚瓜烂熟了。
程吟听了便撇嘴道：“父母丁忧三年，岳父母三日。当今还真是孝道治国。”
卜昀知道她素来对不平事难抑己见，便出言道：“你只知父母去世丁忧三年，尚不知道若是父在而母亡，儿子只需服孝一年便罢了。所以典仪这东西，若细较起来，实无什么道理。何须认真。”
程吟听了便更奇道：“儿子只需为母服孝一年？那做丈夫的没了妻子，可也只是一年？怪道常言鳏夫不及周年另娶便为罪呢。原来缘故在这里。”
卜昀听了，心中一惊，嘴里便胡乱道：“你何时又对这些上心起来了。你若不猜这些灯谜，我们还是走快些。等会儿人多了，仔细一个拉不住掉河里去。这河是不宽，但即便救得起来，冻也要冻出个大病。”
程吟听他似乎语带讥诮，想起自己前次掉河里的事情来，便有些不好意思。卜昀却突然紧紧裹了她肩膀，往前快步走去。
二人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到了道院门口。此时天色尚未断黑，那大门仍未关闭，还有香客从门出来。其中忽有一人健步如飞，着实打眼。程吟细看时，却是钟回。他远远地也望见了二人，便急急收住脚步走过来，顾不得虚礼便对程吟道：“我正要回去找你。方才我和悯风从顾将军府上路过这里，却正碰见我那老道师父和此处樗云道长在这门外闲话。他素来踪迹难定的，因此我已与他说定了要与你问个脉。如今你既自己来了，倒省得我来回跑一遭。”
程吟见他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便也不多推辞。独卜昀听了，似乎面有不豫之色，只是他二人已走在了前头，他便只得跟了进去。到了寺内，樗云早已命小道士稍稍收拾出一间来独留钟回三人在内。他自己和悯风因是外人，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