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眇垂下头不说话,任好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由于用力过猛,不少酒顺着他的嘴角流到水池里。他将酒樽举到阿眇面前,阿眇会意,又给他斟上一樽。
两口下肚,任好将酒樽放回去,撩起水抹了一把脸,仍是觉得脸上发烫,刚想再沉下去静一静,只听得侍从隔着门帘禀报:“君侯,宗伯求见。”
任好也不出水,闭眼吩咐道:“叫他进来。”
公子絷一进门,看见君侯正在沐浴,连忙闭上眼,羞得满脸通红。
任好白了他一眼:“别跟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一般,有话快说。”
公子絷只得磨蹭着凑到他跟前,轻声道:“晋侯,病了。”
任好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溅了公子絷一身水,指着他的鼻子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公子絷半闭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憋着笑,听话地重复了一遍:“刚得到的消息,晋侯身体抱恙。”
任好起身得突然,身上挂着几根兰草,甚至连发尾也勾了几根。这兰草凝露还是公子絷家中来的,因他喜好兰草,夫人便研制出了这清新淡雅的兰草凝露香,男子用来最合适。任好听说过一次,开玩笑似的说要试试,没想到一试就丢不开,每回都要用,且指定只用他家的。只是任好不知道,这兰草凝露香本就是兰草凝炼成的,公子絷在家自用时并不会放真的兰草,那次也就是逗个趣,想着与美人沐浴加花瓣一般,往凝露中额外加了一些兰草,偏这私房凝露的配方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晓得,任好便也当做这凝露中本就添加兰草,一用就习惯了。眼前瞧着任好这浑身挂草的样子,公子絷心知是自己戏弄他的结果,有些忍俊不禁。
阿眇不知晓这些,只看见公子絷一脸窘样,连忙上前给任好更衣,公子絷识趣地退到一旁,一边等一边禀报:“消息是荷香递来的,晋侯自继位以来,平定内乱、出兵勤王、结约缔盟、攻伐征战,一件接着一件,办的都是震慑天下的大事,且他从来都是亲力亲为,耗费了不少心力。女公子说近来晋侯一直在吃药,尽管白天看上去并无大碍,一到夜里却总是发作,不是虚汗起夜,便是梦魇缠身,很难睡得踏实,精神气也大不如从前,连召美人侍寝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哈哈哈哈。”任好笑着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神清气爽,“要瞒过外人容易,但要骗过枕边人却难了,孟璇真是孤的好女儿。”
公子絷提醒道:“晋国可不缺好东西,饶是晋侯再不好,也总有法子医治的。”
任好大手一挥:“不怕,孤身强体壮,他病病怏怏,孤不怕熬不过他,再让他几年也无妨。晋国使臣方才说什么来着?伐郑是吧?”
阿眇:“是,晋侯意欲亲征,邀秦国同往。”
“亲征?亲征好啊!”任好格外兴奋,“打仗可不是好玩的,没有一副好身子哪里扛得住?子显你说是吧?”
公子絷眼尖,瞧见了浴池边的酒壶,指责道:“君侯身体再好也该珍重自身,泡热水喝冷酒这样的事可不能再做了。”
任好心情好,乖觉地承认错误:“子显教训得是,下次不会了,孤一定好好爱惜自己,还有很多事等着孤去做呢。”
任好像个孩子一般朝他一挤眼,顺从地把胳膊塞到阿眇举着的衣裳袖管里,乖乖地穿上之前嫌热脱掉的外披,公子絷心头也宽慰了许多,很久没有见过君侯这样开心了。
任好伸手将头发一拢,问道:“慭儿回来了吗?”
阿眇替他将头发扎好,回道:“晋国使臣说,公子年轻有为,晋侯高兴,也为着女公子思念弟弟,故而多留了他一段时间,五日前从晋国动身,想来这几日便能到。”
“晋国那边孤会亲自过去,叫慭儿回去好好歇着。”
“是。”阿眇将门打开,早在门口等候的侍从端着各色瓜果点心进来,任好招呼公子絷:“子显,新鲜的瓜果,一块用些?”
公子絷也不跟他客气,一并在位子上坐下,每样都尝了点,任好又吩咐摆出棋盘,烹了一壶热茶,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愉悦时光。
秦国听从晋国的召唤,秦侯亲领一万人的兵马,与晋侯一同出征,以郑国不恭敬晋国为由,讨伐郑国。在重耳的指挥下,秦晋联军一路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包围了郑都新郑,将郑侯等围困在城内。晋军驻扎在北边的函陵,秦军驻扎在氾水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