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慭现在何处?”
“被拘禁在军营之中,等候发落。”
赢沛连忙起身,匆匆披上一件外衣:“孟明,军中的事还需你多多留意,我这就进宫面见君侯。”
赢罃正在看卜人算卦,听说赢沛来了也不吃惊,慢吞吞地着人收拾了,方才传他进来。
还没等赢沛站定,赢罃皮笑肉不笑地道:“沛兄,孤刚刚算了一卦,你今年有喜事。”
“君侯,臣此来是有要事。”
赢罃伸手捋了捋袖子:“好吧,你说。”
“臣斗胆请问,公子慭在哪里?”
赢罃停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道:“噢,他做错了事,被孤关起来了。”
“君侯为何关押他?”
赢罃上下打量着他,忽然正经起来:“沛兄,既然你都知道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他是你亲兄弟啊,你……”
“正因为是孤的亲兄弟!”赢罃粗鲁地打断了他,“王室之中,亲兄弟意味着什么,孤比你清楚。”
赢沛搬出前车之鉴:“你忘了晋国是如何大乱百年的吗?忘了楚国是如何父子兄弟相争的吗?”
“就因为孤没忘,孤不敢忘。”赢罃一本正经地道,“自古以来,多少君主都是踏着父兄宗室的鲜血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孤的母亲是晋国人,孤自小就知道,王室之中无兄弟,这点还轮不到你来教。”
赢沛痛心疾首:“我秦国自古以来信奉忠信仁孝,不说远了,你的父侯先穆公三兄弟,祖父先德公三兄弟,哪一个不是兄终弟及,又有哪一位兄长的儿孙出来争过大位?秦国国法森严,家规严谨,治军更是严明,说是秦军,便尊秦侯,从来没有过只听将命不奉君令的将士,你又何必费这个心思?逼你兄弟到如此地步?”
赢罃冷笑道:“是吗?那赢慭下令停止前进是奉了哪位君侯的命令?”
赢沛不想跟他纠结这个,直奔主题:“出征鲁国只不过是你的一个幌子,你压根就没想着跟他们打,对吗?”
“没错。”赢罃痛快承认,“孤只是想看看赢慭的忠心,看他究竟是选择鲁国,还是秦国。”
“不对!”赢沛厉声斥责,“你逼着公子慭出征,只是为着一己私欲,想着公子慭与鲁国翻了脸,今后若有万一,再不会念及他母亲的颜面出兵相助。”
叫他点破,赢罃有些局促,但他马上摆出君侯的做派:“征伐乃诸侯之术,你懂什么?”
“前年楚国灭江,先君着素服、居别室,减膳撤乐,为同盟国灭亡极尽哀思。秦鲁两国无积怨,且鲁国为姬姓王室后裔,你只为着稳坐大位挑起祸事,出兵无名。幸好公子慭顾全大局,未及鲁国而收兵,若是两国真的开战,秦国只会遭列国诟病。若战败,你将如何维护先君积下的功业和名声?又该如何向秦国百姓和列祖列宗交代?”
“你说得头头是道,又怎知我的艰难?”赢罃越说越激动,来回甩着臂膀,“人人都说父侯是功勋卓著的霸主,万民敬仰的君侯,我呢?不过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才被册立为世子,身无长处,毫无建树,资质平庸,碌碌无为,去岁晋国来伐,险些连祖宗的基业都守不住。群臣不得力,百姓有怨怼,列国虎视眈眈,我日日悬着一颗心,夜夜不得安睡,谁来替我分担?”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会做君主,这些年先君一直在提点你,替你铺路,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面对他的抱怨,赢沛毫不客气地指责,“广开言路,用人不疑,先君一直亲身为你做典范,你可曾体会到半点他的用心?八方馆是你的耳目,间机阁是你手中的利剑,你却要亲手毁掉。文官不敢谏,武将不敢战,臣民怨声载道你却充耳不闻,你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要自欺欺人?”
“你觉得我没有人性,事事都在逼别人,可你何曾想过,有多少人在逼我?逼得我喘不过气来,逼得我一步一步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赢罃红着眼睛怒吼,近乎发狂。
赢沛毫不示弱,语气难得坚硬:“你是秦侯,既然坐了这个位子,心里就不应当只有你自己!”
赢罃好像散尽了所有气力,连连后退几步,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脑袋好像再抬不起来:“看吧,连你都在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