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情词_作者:爱夜鱼(11)

2019-03-31 爱夜鱼

  他不可能在自己庄上被人掳走。我独自回到暖阁,仔细看了一圈,在茶室发现一幅图。颜色鲜亮,是新画的。画上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临窗而坐,怀中抱着一只雪团子般的小狗。我卷起画轴,打开墙上的隔板后,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凹槽。我回到书房,在装画的箱子里翻到一个跟凹槽大小匹配的玉珠算盘。放进凹槽后,每颗算盘珠都刚好卡死,需以内力相辅才能拨动。

  江家四妹妹的生辰在四月十八。听得一声很轻的“咔嗒”,墙面裂开一条细缝。密室建在茶室旁边,书房和暖阁的相接之处。刚刚踏入,浓重的血气便扑面而来。方才的冷静霎时灰飞烟灭,我顾不得他想,急急转过暗道,见江傲炎横倒在一张席上,双目紧闭,面如死灰,五窍流血,身边瓶罐散了一地。

  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依着本能探他内息,助他收拢在经络各处四散冲撞的真气,为他疗伤。他胸口染了一大片血迹,只因穿着黑衣看不明显,我手掌贴他后心,泪水不受控制地涔涔而落。血雨阁的功法若练得急切,反噬很重,而他同时修习江奚两家的武功,平日看不出,一旦受伤,便两相冲撞,危及性命。虽然都是顶级功夫,但这样的练法对身体损害极大,如饮鸩止渴,与自戕无异。

  “你疯了……”

  探得越深越是心惊,他经脉伤得厉害,脏腑出血,即便平日无事时也会伴有灼烧感和刺痛。走火入魔对于练武之人本就是大劫,无论修为高到何等境界都有可能一命呜呼,更何况如他这般不顾后果!

  江傲炎气息弱得几乎听不见,只剩心口一点微末跳动,挣扎在生死之间。长风真人的弟子云清别的可能拿不出手,唯有武功,足令群雄侧目……我赌上自己一身功力,便是功散力竭,也非救回他不可。

  密室中不知时辰。等险险运完一周天,我已浑身湿透,如在水里淌过一遍。身体内外皆疼痛不止,比跟人打了几天几夜还要疲累。江傲炎昏迷未醒,但气息稍定。幸好。他身体不宜挪动,我便留在此处独自看护,命人送饭和伤药到书房门口。

  这密室只比茶室稍大,放着许多箱柜。我在整理药瓶时看到了一幅尚未完成的画:踩着杏子树翻墙跃出的女孩正回眸凝望,她颊边含笑,眼中澄澈明净,波澜微起,仿佛被偶来的一片竹叶点乱,泛着甜蜜蜜的欢喜。

  江傲炎在昏迷中也睡不安稳,经常梦魇。有时叫“爹娘”,有时叫“哥哥”、“妹妹”,有那么一两次喊了“凌儿”。

  约摸过了七八天,他第一次醒转,光一点点在眼中凝聚。当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时,我再次感到那种别后重逢的惊喜。

  “是你。”江傲炎虚弱得只能发出气音。他伸手来碰我的脸,仿佛不相信自己所见,仿佛我是一团虚影。他大概还没有彻底清醒,眸上蒙了一层雾气,脆弱、迷茫、依恋,各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把人心都揉碎捏软了。

  我接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柔声道:“嗯,是我。”他的手带着伤病过后的冰凉,不过几日已经瘦得脱了形。一时间,我胸口胀痛,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泣极又喜。

  “又没死,哭什么。”他硬生生扯出一丝笑,拂落我脸上的泪珠。这话说得亲密,尽是耳鬓厮磨般的温柔,却勾出我更多眼泪,似是这些天来的担忧恐惧终于得以发泄。我哑着嗓子朝他哭道:“若我没回来,若我找不到密室,若我打不开机关……你怎么敢一个人!”

  他眼中的光黯了几分:“我谁都不信。”

  江傲炎的伤是在跟费航交手时受的。

  “死前还将我一军,老东西!”他身子好一些便移出密室,去了暖阁。我说起费旬手上的玉水滴耳坠,他连眼皮都未抬,淡淡道:“假的,东西在我手上。”听到这个回答,我顿时沉默。许久之后,他才猛然醒悟般抬头看过来,嗫嚅了一阵,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想解释什么呢?是跟凌剑清的旧情,还是费旬用了跟他一样不光彩的手段?血雨阁本就是杀手组织,如凌剑清一般,是杀人的刀,是工具,是那些光鲜面具下残忍而血腥的真相。对谁而言,都一样。

  江傲炎胸口中的那一掌在慢慢好转,但体内损伤已定,难以复原,夜间寒气重了,还是会咳血,反反复复,总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