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青_作者:李庸和(4)

2019-03-27 李庸和 校园

  我死盯着外面的一切,慢慢合上了门。

  这个每次来我家,都会给我带漂亮衣服和很多零食的女人,我对她固然有好感,但不代表容许她这么亲近我爹。

  我内心极为抗拒。

  我不确定她为什么带她女儿来跟我说这种话的企图,但我当时明明白白感觉到,她们和其他来做客的女人不一样。

  我在屋里低头转了一圈,再次打开门偷看,一眼望过去...青子的头发在冬日中并不干燥,乌黑光洁,鬈曲柔软,两只羊角辫整齐地搭在肩上,头顶光滑得像抹了摩丝一样。

  她捧起碗文静用饭,神清目明,没有洋娃娃的精致,没有一眼惊艳人的五官,虽小小年纪却有别样的美人神态。

  她甚至一粒一粒地吃干净粘在碗底的饭,也不让人觉得她不雅......

  那是我人生中对一切模糊到黑白不明时,在朦胧初冬里,初次遇见了她。

  然而真是可惜,这么花容玉貌的姑娘注定要成为我大半生里讨厌的对象。

第2章 臭屁小孩

  玻璃窗上,稠密的雨线蜿蜒曲折地顺流,像透明水晶帘子被老天的手无意识拨动,可是它既不清脆,也不美好,雨帘仿佛在这阴冬流不完,下不尽,仿佛我长时间里从眼睑溢至脸颊的泪。

  我对于过去自己的评价,是真实的,或许在他人看来是夸大不自信的,但我确认,我现在对过去的评价符合实情。过去的我,是一只阴暗愚蠢的刺猬,无知、恶劣,且人生观模糊到面目全非,仿佛一个被上帝失误释放的小恶魔。

  我童真以为回房呆够一时,她们即会有客人离去的觉悟,从我家彻彻底底离去,可是没有,后来没过多久,搬家公司的人就搬来了一些行李。

  和善的代娣牵着听话的青子来了。

  爹忙里忙外指导那些人该把东西摆放在何处。

  我抓紧了小笛软乎乎的手,它是爷爷用旧衣服给我做的布偶,肚皮上有几块布丁,浑身灰扑扑的。但是它能陪我睡觉,陪我说话,陪我吃饭,于我来说,和弟弟没甚差别,所以我真的不需要青子那个多余的姐姐。

  小笛的手被我捏得变形,线缝里甚至挤出了一点白而细软的棉花。

  我紧咬牙关,终于冲上去恶狠狠地拦住那些额头浮汗的搬运工,并且冲代娣和青子一阵瞎嚷嚷地吼,吼她们是坏女人和坏小孩,破坏我的家。

  人生第一次,这般原因被父亲扇了一巴掌,他的力度不算重,我的脸也不算疼,这警告的小巴掌似乎控制好了力度。但是这使我更讨厌外来入侵者。他克制着怒意,眼睛冒火地盯着我,一字一顿警告我,不许瞎说八道。

  搬运工叔叔们的眼神一瞬变得有些微妙,他们甚至对我目露一些怜悯。其中一个叔叔走前,还塞了五毛钱,叹着气叫我买糖吃。

  何代娣则变得有些尴尬,也不忘做劝话的和事佬,以及假惺惺地来哄我。不管她做什么,青子总能乖乖地附和。

  她蹲下来平视我,有点难过地问,西西,你以前不是很喜欢阿姨吗?

  我的话使她更尴尬了。以前?那是我笨,现在我才知道你的企图!真恶心!离我远一点!

  我继续撒泼打滚在这场搬家的过程里从中作梗,不是踢踹新搬来的物什,就是拉扯代娣和青子的衣服要求她们滚出去。我呲牙喘气的样子累累若丧家之犬,也仇视视线中的任何人。

  爹一开始只是阴沉沉地盯着我,那是一种警告,每在我撒泼时,他就会开始眼神警告,再采取教育措施。

  果不其然,在我把青子推得撞到门上后,他立刻充满戾气地环视四周,随手捡起柜上的鸡毛掸子作势打我。仇视屋里所有人的我,反被大家都统一战线保护了起来。搬运工叔叔们挡在中间;代娣阿姨拉着父亲;连青子也抱住他的腿说,叔叔,知青一点也不痛,是西西心痛。

  在爹承诺不揍我之后,他们才慢慢放开了他。他提起我的后衣领,强制我面壁思过,也推着我的额头愠怒说,你以为她们稀罕你或稀罕我吗?她们是稀罕有个家!

  我面朝房间里发黄脏污的墙壁,泪流不止,不是孩子气的嚎啕大哭,是轻声抑制地呜咽。即使门被重重地关上了,我也一点不想胜利者听见我的啜泣。

  鉴于我情绪不稳,他们并未把青子安排到我房间来睡,我爹睡地铺,她们睡大床。这又惹了我的嫉妒心,新组成的一家三口睡一个屋,赤.裸.裸将我摈弃在外,她们要是没来,我乐意睡哪儿就睡哪儿。此时此刻,我的多项选择不仅没了,连亲爹的心也偏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