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很快便在河岸边某座长亭中发现了一缕幽光,君无乐的身影在幽光下显得萧索清傲,他一眨不眨的望着远方的江水和水面上的河灯,似乎在走神,以至于墨海走到背后才发现,“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墨海在他身边坐下,手捧河灯安稳的放到膝盖上,“这亭子是你建的啊还是这地儿被划到你的名下了?我想来便来呗。”
君无乐于晦涩光线中幽幽望了她一眼,墨海眼中两点火光深深的吸引住他的注意,那是暗无天日中唯一的追逐,是牢缚一般生命中仅有的得趣之处。
“你倒是洒脱,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君无乐收回目光,复又打量着她手中河灯,“有什么留得住你?”
“有啊,你该知道是什么。”因着嗓子曾受过难以完全愈合的伤,以至于她的嗓音比之前低了许多,在这幽深寂静只有河灯照亮的夜中,仿如来自深山空谷。
君无乐隔着夜色看了她一眼,心道梦果然都是反的。梦里受伤的人不是墨海,可是现实里为了保护他,墨海受到了不可回转的伤,——这幅低哑的嗓子,疤痕遍布的脊背,都是让他夜夜刻在自己灵魂深处的伤痕。
他还有什么脸面,提起保护二字?
他当真是没有羞耻心的,整整两年,都创造着那样不堪入目的梦境,仿佛这样,墨海身上的伤,就都由他来背负了,饮鸩止渴,再难抽身。
墨海仿佛没听见身侧人蓦地变粗的呼吸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么好的夜色,不说鬼故事都可惜了。”
君无乐心中一动,冥冥中忽然有点感触。墨海说的这个故事,一定跟墨海自身有着莫大联系。
在这一刻,她将要自我剖析。
而这,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墨海用着低哑却别具特色的声音叙述道——
曾经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亲是音乐家,品鉴各国音乐,母亲是大学教授,传道授业解惑,他们有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家闺秀中的大家闺秀,父母都对她宠爱有加,也在她身上有着深厚的寄托。
君无乐:“打断一下,教授是什么意思?”
墨海无奈:“教书先生的意思,联系上下文啊小老弟!”
君无乐尴尬的笑了笑:“你继续。”
墨海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她们的女儿,名叫墨祁。”
墨祁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秀外慧中,美中不足的是,这姑娘太安静了,不喜欢说话,文文弱弱的样子,也不跟其他同龄孩子交往,她的父母有些担心,便决定再收养一个孩子回来同墨祁作伴儿。
他们在孤儿院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跟墨祁年纪相仿的孩子。可把这孩子领回家后,夫妻俩发现这个孩子性格也有点儿毛病,对谁都充满警惕心,从不接受旁人好意,而且有暴力倾向,他们家也算是名流贵族,若是这孩子一直这样性格恶劣且教导无用的话,夫妻俩商量,要不把孩子再送回去吧,这个家确实装不下她。可是墨祁很喜欢父母领回来的孩子,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与她分享,只不过那孩子态度异常恶劣,拒不接受。
后来,这孩子竟然偷偷跑掉了。
其实墨家上下都对这个孩子关爱有加,有墨祁一份绝不亏待另一个,可是那孩子生性如此,从小生活在孤儿院的她并不相信这一家人对她的爱护,她以为这不过是他们从表面上做出来的行为,可是离开墨家后,孩子也无处可去,回孤儿院断然不可能,首先她记不得回去的路,其次是她也不想回去,即便她已经是孤儿院的老大,即便院长在她面前也是唯唯诺诺。
于是这孩子过起了流浪汉一样的生活,在中心公园里和城市的失败者、无业游民、病弱野猫们抢地盘,出乎意料的是,这群人和动物却很快接受了她,有的是还未泯灭人性中的真善美,有的则不然。孩子依旧我行我素,没有同任何人交流,想吃了便抢,很少睡个好觉,只有对着流浪猫狗才有点好脸色。
没过多久,一辆大巴车停到了中心公园里,那孩子警觉性很高,躲在草丛中,直到车子离去才出来。她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还是很久之后从报纸上看见有关这件事的后续——神秘大巴专门接送流浪汉,其目的是为了他们身上完好的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