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_作者:卫何早(30)

2019-03-20 卫何早

  “四姨奶奶,得饶人处且饶人,赏雪姑娘想必无意冒犯,同是天涯沦落人,早日南行要紧。”易岭不懂妇人间的琐事,估摸着是几位长老的内眷与赏雪发生口角,对方人多吃了亏,不如各让一步息事宁人。

  四爷闻声赶来,一见这阵势破口大骂:“都给老子闭嘴,丢人丢到凛义山庄跟前了,还嫌不够现眼!”

  “我就是看不惯小贱人的骚样儿,平时不是勾搭爷们就是在夫人眼前搬弄是非,天生的丫鬟命,如今还当自己是根葱呢,那小蹄子翘到天上去!”四姨奶奶犹自不平,放佛为人间除一大害。

  车里的几个女眷纷纷叫好,四爷的怒骂瞬间被七嘴八舌淹没了。

  闹剧很快平息,逃亡大军继续上路。易岭远远望着赏雪,俏丽的脸庞出奇平静,不是难过,也不是发呆,很是形容不出的神色。她被队尾甩出很远,凭双腿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迈进,衣裳下摆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方才为其解围,现在又不顾众人的目光回去安慰,似乎有点儿自作多情。他们只是相熟,争执中平日要好的姐妹也没替她出头,轮不上外人多管闲事,再说此女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不平易近人,罢了罢了,离钉子远些……

  这颗钉子偏总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匹高头大马狂奔而来。她突然加快步伐,走得急了,脚下踉跄,险些栽个跟头。马蹄与湿土的击踏显得异常沉闷,易岭的好言相劝在上方显得遥远而空灵。

  “就算冻死,也不过亲者痛仇者快。”

  她本不愿答话,最终还是苦笑一下:“我的亲人在哪儿呢?”

  “到了这步田地,大家只为自保,落井下石还是胆小怕事,都很正常。”

  “那你为什么来呢?”

  “不为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朋友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

  赏雪低下头去,如果不是雪地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窟窿,易岭不会发现发她哭了。

  大千世界中形形色色的女孩,她们的笑容仪态万千富有无穷之变化,同理可证,哭泣之姿亦各有千秋绝不雷同。易岭想到初夏的杨柳,春风已逝,眼看百花凋落自身随水飘零的苦楚,四姨奶奶说的没错,她确有勾魂摄魄之态,无论是否有意。

  居然没有强行塞回马车而是同乘一骑。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但有更好的办法吗?她与那些人已经撕破面皮,此去羊入虎口,救了人又眼睁睁看着去死,是做不到的了。

  回到队中,开始还有人侧目,随着夜幕降临也就视而不见,眼下都成了泥菩萨,谁有心情理会别人的闲事。他负责领路,入夜不能安寝,一面寻找合适的安营地点,肩头忽然一重。

  “对不起。”

  “困了就睡罢,你比我的兵刃还要轻些。”

  她说不用,按住太阳穴提神,一按有如针刺,晕眩得更厉害了。

  晃晃荡荡,反反复复,睁开眼睛仍在温暖干燥的马车之中。天已放亮,乏味的一天又开始了,外头下起蒙蒙细雨,春日尚早,本该飘雪的时节却落着冷雨……

  “饿了么?”青葱玉手从炭炉端下热奶茶,倒进牛皮水袋:“趁热喝罢。”

  她腹中空空,连饮数口才发觉味道古怪,欲呕不能。

  “喝惯就好了,如今诸事从简,这东西做起来方便,配上干粮很是耐饥。”陌生女人转过好看的脸颊,望着车外的雾霭:“还是任适秋教我的,可惜物是人非,一场恶战下来安有完卵,不是杳无音讯就是生死未卜。”

  “姨娘不会有事。”面向车壁睡着的胖孩子突然翻个身,气鼓鼓地:“朱翠姐姐只会吓人。”

  “睡你的大头觉罢。”

  “赏雪姐姐,昨晚吓死我们,还好你下半夜身子就不烫了。”他笑容满面:“现在好点儿么,让我摸摸你额头。”

  朱翠嗤之以鼻:“小东西吃豆腐吃上瘾了,信不信大耳瓜子扇你。”

  “杨二哥,这女人一点儿也不温柔,你怎么看上她的……”小胖孩掀开车帘,车沿上还坐了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丰神俊朗,面带微笑,眉宇间若有不羁之态,显是膏粱纨袴之流。他顺手提起孩子的衣领,揪小狗般搁于身侧。

  杨临风与敦敦平日再熟悉不过,一旁的年轻姑娘素未谋面,听了名字恍惚记起是二爷的相好。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自己明明在易岭的马上,醒时却在车里,何处是梦,一时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