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本朝律法,族中财产分割和过继等事项,一般都由家族内部决定,官府无法直接插手。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族里几位长辈已经和族长达成某种共识,族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抢夺胡桃家产,根本无法指望。嗣子的人选肯定也要经过族里商议,到时候不管谁过来,为的都是她的家产,对她恐怕不会有什么感情。
家产倒还是其次,反正人过继来总归要继承胡桃家一脉,只要能完成任务,钱不是问题。怕就怕遇到白眼狼,不仅吞家产,还要谋害她,胡乱给她找个人嫁了,或者以后嫁人了娘家没人帮衬。
当然也有可能她运气好碰到个好的,可看胡家的情况,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胡桃更愿意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也正是她找郑大娘的原因。
不管在什么年代,只要你想,当官者的权力总能压过所谓的法律。
商户地位本来就低,胡氏一族虽然有些钱,在陵城有点脸面,可也就芝麻大点的脸面罢了,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不值一提。
如果周知府能介入,哪怕不能直接改变族内的决定,至少也能给胡桃增加些话语权,到时再运作一下,未必不能如愿。
胡桃先不提来意,只对郑大娘说:“前几天桃娘差人送去的纱,不知大娘可还喜欢?”
郑大娘看了她一眼,淡淡说:“姑娘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那样华美又清透的纱,只怕全陵城都没几匹。”
嘴上虽夸着好,面上却没有什么欢喜之色。胡桃大量着她的神情,心知那点东西人家恐怕看不上,知道想要打动郑大娘,还得拿出点真正的好东西来才行。
“大娘一双眼看过的好料子可比我走过的路还要长呢,自然不把这等货色看在眼里。不过……“胡桃稍微停顿了下,果然见郑大娘眼神微动,方才继续说道:”大娘一定知道这纱是出自西北边的大月国罢。大月国最有名的可不是纱,而是……“
郑大娘身子前倾,眼睛已是亮了:“是皎月锦!相传这皎月锦是世上最顺最滑的料子,触之如水。如制成衣服,永不沾染尘埃。“
郑大娘其人,虽然受限于天资,实际裁缝手艺不怎么样,可她却实实在在有一颗匠人之心。她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此生很难在缝纫技巧上再进一步,于是在几年前把注意力转到布料上。专收一些不常见的料子,巧妙地搭配在一起,倒也算是另辟蹊径。其中几件衣服,由于花纹独特、搭配巧妙,也曾引起陵城富贵之家女眷的追捧。自此,郑大娘更加热情地投身到搜集布料上。那位郑姨娘得宠后不忘养母多年恩情,也曾动用权势为她搜罗过好些名贵料子。
但胡桃手上这个,可不仅仅是名贵而已。
“不错!”胡桃接着说:“可皎月锦素来只大月国王室,而自从十年前大月国被灭,世间再无人能织此锦。”
大月国被灭,王城早被敌军洗劫一空,以皎月锦的名气,自然是重点洗劫对象。敌军离开后,城中百姓又去捡漏,基本上把能拿的都拿了。胡父三年前行商曾经过大月国,一次偶然借宿当地人家。那家人见他为人和善,便取出半匹锦缎愿高价出售。
原来那家主人本是大月国人,后来禁不住敌军威逼利诱,暗中传了不少消息给敌军。后来王城被攻破,他又为先遣队带路,乘机捞了不少好东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叛国通敌作恶太甚,此人之后遇到几次大难,家中财产很快被耗空,妻子带着一双儿女另嫁他人。
这半匹皎月锦是他手上唯一的值钱东西,可因其来路特殊,当地人一见就知道跟当年灭国的军队脱不了干系。因此那人虽急着要钱,却也不敢随便出手,生怕引来祸事。于是当他见到胡父,立刻动了念头。胡父并非大月国人,不会为通敌之事对他心怀恨意,又是商人,不在此地长久居住,因此也不必害怕他把自己的秘密传扬出去。
胡父当时感叹了一番,心中原是不齿此人所作所为,只是见他贫困潦倒又遭了报应,而这皎月锦也确实是难得之物,便出钱买下,并答应保守秘密。
如此,也给胡桃留下一线生机。
郑大娘闻言有些迟疑,更多的是难以置信:“难道……”
胡桃微笑:“家父早年曾路过大月国遗址,有幸得到半匹皎月锦。”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正色道:“如大娘助桃娘达成心愿,桃娘必奉上皎月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