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流年偷换,风流云散。相府没了,靖安司没了,当时陪伴着自己的船,也已经被萋萋的荒草占据了。
岳知否看他这样看着一艘破船,微微苦笑,也隐约猜得出这是他以前的东西。他把凌歌扶在一边坐着,自己一个人走到船前静静地看。他弯着腰,眉毛头发还白着,旁若无人地,就这么静静地看。她不过是靖安司的密探,白相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主子,不过是供养自己长大的恩人。而对于白维扬来说,现在被毁掉的,是他的家人。她尚且会在酒肆里忍不住哭,他却一直都很轻松,她从来都没见他愁眉苦脸过。
此刻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想和他说说话。
只不过这样的感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作罢。
几个孩子看见白维扬走到那艘船旁边,都好奇地跟了过来。白维扬回头看他们,一个胆大的孩子就问道:“哥哥……那里面有没有鬼啊?”只怕村里的人怕孩子们到船里去闹,把他们骗怕了。白维扬挑眉笑了笑,道:“你们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吓得几个孩子哇的一声散了。
天色渐渐浅了,村里有几个大人走了过来,看见一群孩子,其中一个大人呵斥道:“喂,你们几个,天还没亮就出来闹?”几个孩子的表情有些疑惑。一个大人走到白维扬面前,像是赔罪,道:“这几个孩子特别调皮,抱歉。”话音刚落,忽然一爪抢到白维扬面前。
岳知否早就看到了那几个孩子疑惑的神情,那人甫一出手,她就一掌将他的手臂格开,再一扯,就将那人扯到了自己面前。那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她,他忽然说道:“岳知否,又见面了。”岳知否认得这异常低沉沙哑的声音。那天她在将军府,在新娘的妆容掩盖下仍把她给认了出来的,就是面前这个带着一张人皮面具,表情异常僵硬的人。
那人伸手想要拔剑,岳知否一掌将他的手臂撞开,他一拳追到面前,岳知否用前臂一挡,翻掌一转,将他的手臂压制住。这是靖安司入门的功夫,在和敌人交战的时候,首先就要控制对方的杀伤力,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阻止对方使用武器。一般情况下,这招已经足够将一般的敌人控制住,只是对面这个人,好像早就知道岳知否会这样对付他一样,他顺着岳知否翻掌的方向将手一抽,脱离出来,紧接着,一爪往她的喉咙抓去。
那一爪抓来的情景如此熟悉,似乎是在靖安司早就对练过的,她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他能把新娘装扮的自己给认了出来。
他是靖安司的人。
岳知否将身子后仰,躲过一爪,恨恨地道:“叛徒!”
那人已经抽刀出鞘,一刀刺来,用的正是靖安司里所教的招数,似乎是有意挑衅岳知否的。他笑道:“是啊,知否眼力不错。”白维扬站在后面,将受伤的关秦和凌歌藏在身后,静静地看。
岳知否的功夫向来在靖安司里是数一数二的,而面前这个人,大概是她多年以来的一个同伴,早已和她拆过无数次招,对她所用的招数所使的力度都十分熟悉。岳知否肩上有伤,又已经在风雪里跋涉了那么久,早就筋疲力竭,只是死撑着,此时面对这样一个对手,已经节节败退。看看远处,还有很多上京卫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这风景如画的烟雨湖,和两旁瑰丽壮阔的蚀月崖,仿佛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牢笼,将他们困在其中。
岳知否已经退到白维扬的面前,几个上京卫还在叛徒攻击她的空当里加上几刀,白维扬看着奋力抵抗不肯投降的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打了。”
叛徒一刀往她的后心刺去,岳知否慌忙侧身一闪,对方紧接着一掌补上,正正打在她的胸口。瞬间的巨大冲击力让她往后跌去,白维扬忙伸手去扶,而早在一边预备着的上京卫们已经在这个时候将他的臂膀死死抓住,岳知否摔在地上,在湿淋淋的河滩上,滑了十几步,才蜷着身子喘着气,停了下来,河滩上粗糙的沙砾将她颈后的肌肤都磨破了,她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颈上还有血,一双眼仍恨恨地直视着叛徒。
叛徒用一双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黑眸看着她,又看看白维扬。白维扬神情仍是平静,刚才他几乎没有抵抗,就被几个上京卫控制住了。叛徒走到他的身边,忽然间一拳就往白维扬的身上打去。他似乎根本没有防备,平白无故挨了这么一记重拳,痛得低呼一声,连连咳嗽,嘴角似乎还有些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