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过之时,那声娘叫得极为隐忍沉重,他不记得他有多久未曾这样亲切的称呼她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高长恭垂眸不去看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去定然是九死一生,可是他没得抉择。
元灵儿一惊之下赶紧将高长恭的手腕拽得死死的,娘的手还是那么温暖,就如幼时一样,他依偎在她怀里,他害怕时她用这双手紧紧将他搂住给他安定,她用这双手为他遮风挡雨,太多太多的恩情,高长恭顿觉浑身无力,竟有些挪不开步子,他很想甩开那双手的束缚,可惜他却做不到。
高长恭声音嘶哑,“娘、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婉儿遭罪,我、我这样还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高长恭已然回头望着元灵儿,眼神满是彷徨清苦之色。
元灵儿嗤笑道:“为了一个厌弃你的丫头值得吗?”
高长恭苦笑,“可是我实在不忍心,我做不到。”
元灵儿道:“为了这句不忍心,你情愿牺牲自己和搭上高家值得吗?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自从你父亲死后,高洋一直视我们高家上下为眼中钉肉中刺,正愁没机会下刀子,你这个不孝子倒好,竟如此忤逆蛮横,你说、你可对得起死去的父亲?”
高长恭闻言面如死灰竟无言以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为皇上的高洋莫说要一个丫头,就算是要了他们高家任何一个人的命也只能吞声忍恨逆来顺受。
郑婉歆本是他自小一块长大的丫头,在他八岁那年被高澄带回府中,那年她不过六岁却出落得极其水灵惹人喜爱,与他站在一起就如观音座下的一对金童碧女,见他们感情较好,高府上下还一再打趣说是将来可凑成一对共结连理倒也不错,没想到这句戏言却让高长恭心心念念了六年之久。
可是不知为何从小与他感情较好的郑婉歆突然有一日却变了,变得是那么陌生而心寒,她不再关心他的饮食起居,更不曾关心他的身体安好,甚至不再如同往常那样亲热的唤他一声四哥哥,他与她说笑也让她索然无味,但是他的三哥,那个她一直不喜欢的高孝琬却能逗她开怀大笑,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他没有勇气去问,没想到昨日不巧在后花园的凉亭之内,他却亲耳听到那个娇柔恬静的婉儿一反常态的对高孝琬献媚道:“长恭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他不值得婉儿倾心相待,三殿下你贵为嫡长子身份尊贵,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三殿下你说是不是?”
高长恭的心如同被人深深被人割成无数碎片,那双修长如玉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微微颤抖,就连面色也跟着惨白毫无血色,而高孝琬搂着婉儿双肩的手是那么刺眼,就如银针般刺得他双目生痛,耳畔边都是回荡着他俩那无比嘲讽的谈笑声,他的脚步很沉沉得他都不知道如何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夜他喝了很多酒,直到把自己灌了个鼎鼎大醉。
没想到才一夜,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醒来时是母亲告诉他婉儿不见了,他本以为他在做梦,可是他虽然头痛欲裂但却听得异常清楚,母亲说她水性杨花喜欢勾三搭四,指不定被高洋带回宫中去享福了也说不定。
他不信,可是最近婉儿的善变也不免让他底气不足。
记得三月前高洋入府,是婉儿亲自斟茶,还不慎被他毛手毛脚了一番,幸而元氏上前解围,只是高洋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一直在婉儿身上打量,明显是对她动了心思,只是元氏推托说婉儿还小,虚岁还未满十二如果皇上觉得闷,可选府中其他婢女作陪,谁知高洋只是摇头并未接话,这事便这么一了了之了。
高长恭无奈叹息,踱步在房间内来回走动,心竟是那样烦乱不堪。
屋外脚步声吵杂,只听外间人道:“别拦着本王,这小妮子指不定被那野种藏在房中做不羞不躁的事情呢,这个贱妮子,哼、说得三贞九烈,还不是人尽可夫的贱货。”
“三殿下,你喝醉了,快快回去吧,莫又惹夫人生气了。”一下人压低声音从旁劝慰道。
“你走开,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休要用娘来压我。”外间公子怒不可歇道。
“三殿下…………小心。”一干下人齐声惊呼,似乎三殿下酒醉步履蹒跚险些摔倒,虚惊之下才将那烂醉如泥的三殿下给扶住,高长恭根本不需要清听,便知晓又是那三哥醉酒胡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