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哇!”金复川忍不住给了葛图一个大拇指,一翻身,他冷不丁地跳了起来,险些将葛图顶了个趔趄。直着身子检查了一番手脚,金复川已经完全恢复了,连险些把他靴子沤烂的那一串黑印子都不那么碍眼了,就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看得葛图直翻白眼。
“好了,该办正事了。”一扭头,葛图便对着听得朦朦胧胧的张驿丞一笑,语气格外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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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石护儿回来了,他带回一个新的线索。
“上元妙应、砀山神君。”一手拽着石护儿紫红交加的衣角,张驿丞努力辨认着。
这下算是砸实了,唉,张老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这山里一直有山君啊!但这山君看来是个疏懒的性子,平日里既不显圣又不索要供奉,自己靠山吃山这么些年,竟也从未得闻尊名,但也算深受山君的庇佑,哎呀呀,真是罪过罪过。
这几个字是石小子从一棵上了年龄的老松的树心里长出来的黑石头上拓下来的,他实在年纪不大,还不知道心疼衣裳。据石小子说,他一直找回了当初那几位军爷撒尿的地方,才发现了这个,一看树根边还隐隐有些湿意,他心里便觉得不好。哪怕这里头他就认出来一个山字,还是连蒙带猜的。
他没听见山神或是山神的使者亲口发的那句话,但他恰好在这块黑石跟前听见了那声落雷。“张老头啊,”他问,“你说这山里真有神仙啊?”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山君大人大量,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张老头被石护儿不当回事的语气唬得一跳,连连祝祷了几句才罢。他向柴火棚子外扫了一眼,见附近没人,这才拉着石护儿耳语起来,“这山里可不一般,我早就发觉了。”以往听来的故事从此便有了依托,张老头语气神秘,其中也不乏卖弄,“但现在不好和你细讲!那两位校尉盯着呢!得等他们大队人马过去了才成!你也快别说!衣服就脱在这里,我给你藏好了,若是被那两位煞星看到,你这一身好衣裳也就保不住了!”
石护儿是从山里小路一路偷溜回来的,暂时还没被葛图和金复川看见,他心里不以为然,但也知道张老头是为了他好,只好扭扭捏捏地在他面前脱下了外衣。
身上剩下一件裲裆,石护儿觉得浑身嗖嗖地冷,又往柴火垛后头躲了躲,嘴里还不甘心地道:“张老头咱们可说好了啊!回头你可别忘了讲给我听!”
张驿丞嫌弃地看着石护儿排骨精一般的身材,从一旁抱出一堆引火用的干草,一把塞进石护儿怀里,右手直摆手,让他赶紧滚蛋别再废话了。
石护儿心领神会,抱着稻草就往厨房的方向跑,心口有稻草护着,这一路也不觉着冷了。
秦氏正在厨房收拾碗筷。安营房的人回了又走了,说是正主儿就要到了,他们都在南边路上等着。他们还说进山走散的人也都归队了,一个不少。前头这一通热闹,害得自己午饭都分了两拨儿做的。这倒也就罢了,至少这揩油的余地是大多了,真正可气的还是自家那个老不死的,他就是不肯告诉自己这里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嘿!这老头真是越来越欠收拾了。
恶狠狠地想着心事,秦氏抬眼又看见石护儿呲溜一声窜了进来,他进来就直奔灶间,将怀里的稻草胡乱一放,秦氏这才发现,这小子竟差不多是光身子一个!
“诶诶,你这是怎么回事儿?”秦氏问。
石护儿赖在灶火边就舍不得走了,“阿嬷吃了吗?”他冲着秦氏一通笑,“还有剩下的没?我饿。”
别管秦氏对她两任良人怎么样,她对石小子一向是真心心疼的,她左手腕子一叼拎起一瓦罐没人动过的白粥,右手则一开柜门,从里头端出一碗早藏下的炖菜,这才朝灶边走去。边走她还边唠叨:“你这又是掉了水了还是蹭了哪儿了?别是走什么没道的地方给石棱子刮破了吧?衣服藏哪儿啦?快拿来我看看,还补不补得成了。”
石护儿不说话,只是跳起来接过秦氏手里的吃食,雪白的大米粥熬得喷香,平日里喝惯了的灰绿灰绿的野菜粥,和这一比,就是个猪食。肚子里闹饥的声音一声赛过一声,石护儿端起舀粥的大勺就是一阵呼噜。
秦氏知道这小子主意大着,他不想说的话你是别想从他嘴里撬出来的,但好在他心眼也亮,想让他吃亏倒也不容易。“上好的精米,啧啧,”秦氏感叹道,“京里来的大人物就是讲究啊,咱们也算是沾了光了。诶,你慢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