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无话可说的样子,闵郁容便明白了理亏的一方,但她却拿不定主意是要借此发作一番还是轻轻放过。这孙光在次飞旅中又是个什么地位,就此处置了他会不会有什么牵扯?
这些微妙的关系她是拿不准的,只好看向索帅的方向。
不用闵郁容示意,索冰云已及时为她递上话来,他道:“孙校尉,我还记得你在城门喊过的话,说是你们次飞旅的军官们因不愿高叔与我相争,故而派你抗命出营,想要进城向他进谏的。不过现在知道,这只是误会一场,但次飞旅诸位将士的一片拳拳之情,冰云必不敢忘。”索冰云对孙光点了点头,“但韦观察如此震怒,恐怕也不是无端而来。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孙校尉不妨说清来龙去脉,我也好替你向韦观察求情。”
一反常态,索冰云竟就此事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细细交代清楚了前因后果,这让孙光心中陡然生出希望,也让韦不疑祭出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起索冰云来。
只有闵郁容知道,这不过是为了让她了解内情。
“少帅、将军容禀,”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忍住眼前一阵阵的昏沉,孙光直起身来,勉力答道:“我们将军此次进城之前,韦观察便被将军请到次飞旅中做客,我们将军又命卑职看顾好韦观察。军中饮食、起居、呃,韦观察大概是觉得卑职伺候、嗯,伺候不周了吧。”说到最后,孙光的视野中已是一片片的黑影,他自己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韦不疑一句“胡说八道”还未出口,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孙光已是大头朝下,栽倒在屋内赭红色的地衣之上,再不动弹。
像是窗外清风吹入了室内,韦不疑只见一片青色像极透的细纱一般自屋中一角一闪而过,再定睛细看之时,他便看见孙光倒下的地方已多出了一个人影。
正是自进门之后便不发一言的节度使府参军,闵玉。
只见他蹲在孙光身边,伸手摁住了孙光的脖颈一侧,又小心地检查着他脑后的伤口,沉默之中,索冰云和君飞翰也走到了他身边。闵玉抬头快速地对索冰云说了一句“还活着”,便重又忙活了起来。视线被挡住,韦不疑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不过想来无非是救助孙光的举动。韦不疑坐在原地有些犹豫,人是自己伤的,但他本意绝非要伤及对方的性命……便在此时,他又听见那位闵玉说道:“孙校尉伤在脑后,最是凶险,玉虽学过些治伤的手段,却也不敢轻易挪动,眼下他随时可能不治……让晏三来,他可能才有救。”
那位闵参军说起最后一句的语气似是有些含糊,但韦不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嚯地一声自座中站起,大步流星走到闵玉跟前,大声道:“那就叫那位晏三来!若是不便挪动,那就传本官的话,这间高轩就让给孙校尉治伤,等他好了,本官再和他好好算算这个侮辱上官之罪!”
在韦不疑心里,事情是黑白分明的,哪怕孙光最后依旧被论定了死罪,那也得是大庭广众、明正典刑,决不能和见不得人一样,让他死在私室私刑之下。
韦不疑这话一发,那不叫晏宁过来都不行了,闵郁容见索冰云冲她点了点头,又微不可查地向高密的方向偏了偏,闵郁容便会意地起身,向周围一圈上官们胡乱一礼,“那玉这就去叫人。”
像是格外心急,这位闵参军向外跑去的脚步远不如他之前跑向孙光之时那么灵巧,不仅如此,在经过依然端坐的高密身边时,他竟还不小心绊了一跤,待他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又胡乱向面不改色的高昭武道了声歉,这位闵参军才总算推开小轩的大门跑了出去。
闵郁容跨过门槛之时,还向一直守在门外的何队正友善地一笑,何山也回了他一个点头,便目送着她的身影飞速远去。何山看着那个转瞬不见的青色小点,只觉得闵参军连跑起来都比一般人要飘逸许多。
过了不多时,自闵参军离开后并未关严的门内传出几声低沉的惊呼声,何队正忍不住侧耳倾听,却冷不防听见一声响亮的咆哮声,那正是他日日贴身侍奉的主将高将军的声音——
“啊!啊——!”
这声音让人想起从睡梦中惊醒的猛兽,又像是恰在头顶滚过的闷雷,比起痛苦或是怒火,这几声大喊中好像并没有鲜明的情绪,这让何山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在将军喊他之前冲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