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中国一点也不远!中国就在——就在海的那边!
托尼巴尼把他的头按进马桶里,按了冲水的开关。他的头颅在浑浊的水里扑腾。他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说,你会想有一个家吗?我会想。我想跟一个人,住在一个满是鲜花的,满是日光的房子里。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说,然后我们有两个小孩,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然后我会给他们做饭——像我妈妈一样。他们吃饭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看他们吃。然后肯定有个小孩肯定不听话啦,跑出去玩啦——我妹妹就是这么贪玩——我就假装生气,把他从花丛旁边的沙堆里揪出来,叫他洗手,把他拎回饭桌上。要是他不乖,我就吓唬说,‘以后吃饭只可以吃洋葱!’……哈哈哈!
他的头颅浸在马桶里,血水汇进眼泪里。一半的他想抓住她,问她为什么这样对他。另一半他只想上她。
……她说,我所有接近他的行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报复。
他无声地咆哮起来。他的灵魂将要撕裂。他恨她。他恨她!操她!操死她!
……她说,我恨透了他!!我要他下地狱!!
他要扯下她的头发,撕开她的皮肤——
……她说,法官先生,你看,我没有爱过他。从来,从来没有爱过他。
他要焚烧她的脂肪,踩碎她的骨头——
……她说,你,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他要把心脏从她的胸膛里挖出来,用牙齿把它撕烂——
……她说,你能……你能为我签字吗?
他要吞下她的灵魂,把她一起拽下地狱,一起承受他在承受的痛——
……她说,好。我滚。
折磨她直到她的眼眶流尽最后一滴眼泪。
直到她死去。直到她再无知觉。
……她说,宝贝,我们回家。
他的头终于被人从马桶里捞了出来。马桶里殷红一片。他气息奄奄地趴在马桶上。红色的水滴沿着他的头发往下淌。他迷迷糊糊地想,在哪里呢。掉在哪里了呢。
有人把他的头拎起来。托尼·巴尼掏出纸巾,替他擦去满脸的血水。接着俯身附在他耳边,低声开口。
“欢迎下地狱。”
☆、番外 初代蓝熊
“我出生在加州奥克兰市。父亲是东京来的华裔移民。母亲是瑞士日尔曼人。他们从来没有结婚。七岁时,又被父亲毒打,我拨通 911。地区检察官起诉我父亲虐待儿童,法院剥夺了他的监护权。那以后我跟母亲移居瑞士,在距离苏黎世两小时车程的山村生活。抵达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村里唯一一个不白的小孩。我从那时起开始知道,无论我多么努力地融入,我不是他们。不是瑞士人,不是日尔曼人,不是美国人,不是中国人,不是日本人……杂种。我是一个杂种。”
***
这个月第三次被他父亲打出血的时候,七岁的阿历拨通了 911。警察很快来到法拉盛的这个公寓。他们通知了纽约当地的儿童保护组织。他父亲被起诉以“虐待儿童”的罪名。他通过付钱免除牢狱之灾,但法庭判他不再具有监护资格。纽约“防止虐待儿童协会”试图为阿历寻找新的寄宿家庭。阿历说:“我想跟我的妈妈一起生活。”
但他根本不知道他妈妈是谁,长什么样。防止虐待儿童协会联系了这个名叫伊冯·莱贝卡·安根的瑞士女人。安根并不是她母家的姓,她嫁给了一个名叫马可·安根的农夫。在格兰宾登州库尔市附近。他们有 23 亩肥沃的山地草坪,养着大约一百只母羊和它们的小羊。附近有两个美丽的湖泊。
善良的伊冯表示她愿意接受这个孩子,虽然从一岁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阿历于是从纽约搬到了库尔华登的小山村。他要求跟母亲生活的时候,心里想的是离开纽约,因为他清晰记得加州的好天气。他以为纽约以外的世界都像加州一样温暖。他不知道瑞士有比纽约更寒冷的冬天。
那里有终年不化的雪山。他看着它们就觉得冷。
那里还有寒冷、漆黑的夜晚。它不像纽约一样,到处都有路灯,把世界照成白昼。到了夜晚,山村漆黑一片。
在某个清晨,伊冯在离家不远的水沟旁边找到阿历的时候,她才第一次意识到他在黑夜里看不见东西。善良的伊冯带阿历去日内瓦和苏黎世,找最好的眼科医生。医生们表示无能为力。回到家以后,阿历问伊冯:“我的眼睛是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