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姜_作者:遥舟无据(42)

  便是这么一句话,他住了手脚,收了声,然后像以往无数次同我吵架后那样夺门而出,我总知道,他永远也吵不过我,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从背后拥住我了。

  我好像流了泪,又好像没有。

  庆父在朝堂上势力独大,就连季友也不得不屈居与他之下,夷奴跟我说,这些日子里,庆父好似变了一个人,疯狂地铲除异己。

  “公主,季友为保命,已带着公子申出逃邾国了。”姬启刚登上王位,季友便带着姬申急不可耐地逃亡邾国,他倒是脚底抹油跑得快。

  我叹了一口气:“姬同只有三个儿子,怕是两个都要死在王位上了。”这明眼人瞧得一清二楚的局,偏阿嬿蠢得很,只一心要把她那傻儿子推上王位,却忘了前狼后虎的尴尬处境。

  倒是季友打得一手还算盘。

  这一回,庆父足足忍耐了两年才发难,启月份小,人也瘦弱,整日里病病怏怏的,倒方便了庆父下手。

  那日宫人去给大王奉汤药,唤了两声无人应答,宫人大着胆子走进去,才发现启早已气绝多时,那宫人当即便吓得魂不附体,半跪着从里头挪出来,不过一时三刻,话便传到了阿嬿那里。

  她自然先来向我兴师问罪。

  上来即给了我一个巴掌。

  “姐姐,你好狠心,他身体里流的同样是齐国的血,你怎忍心伙同外人谋害他!”阿嬿字字泣血,我这一巴掌却着实挨得冤枉。

  夷奴不顾我的阻拦,将阿嬿身旁的宫人推倒在地,照样也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阿嬿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夷奴冷笑:“是您背信弃义,还有脸叫公主姐姐?”

  这是我的心里话,却也是我多年未曾说出口的话,果然,我骨血里是恨她的。

  “公主还要给您什么,您才会满足?男人,孩子,王位?当初公主不是没有劝过您,不要去趟鲁国的浑水,可您听了么?您斥责公主勾结庆父,话说得有多难听,您记得吗?”

  旁人记不记得没关系,夷奴记得。这么多年,她一直都记得。

  “夷奴,不必再说。”我握着她的手,转而望向阿嬿,对上她惊惶的面色:“你来此之前曾有片刻耽搁,想来已经修书齐国给我的好叔父了吧,你猜,他会不会坐视不管?”

  阿嬿一下子瘫倒在地:“姐姐……我不是……启死得冤枉,我是一定要让庆父陪葬的!”

  我知道任何柔弱的女子一旦成为母亲都会竭尽所能地为子女筹谋,只是我没了那样的机会。

  我摸了摸阿嬿的脸,她还是那么美丽,同小时候不一样了,更加妩媚,自信,一举一动皆是贵族风范,可是我还记得她的过去。

  “阿嬿,你觉得庆父会放过你吗?”我朝她一笑,她竟吓得三魂不附体,抖如筛糠,夷奴冷哼,对宫女道:“还不快将她请出去。”

  是了,我们所有人都别想再活着。

  我问夷奴:“你怕死吗?”大殿上空无一人,我坐在高处,夷奴就陪伴在我手边。

  她点点头,想了一想又飞速地摇头:“若是为了公主,我便不怕。”她突得露出一脸笑容,叫我想起冬日里的太阳,隔着窗子,倍感温暖。

  我拉过她的手,一滴泪滴在手背上,笑了笑:“好好活下去。”

  小白派了个名叫仲孙湫的大夫来鲁国查看,当晚我便召见了庆父。

  他老了许多,我原以为,狐狸是不会老的。

  “庆父,你逃吧,齐国的问罪,自还有我呢。”我摸着他的脸颊,语气极其平淡,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了我一眼道:“原来你今日见我是为了这件事。”

  我苍凉地笑了一记:“从一开始我便知道结局了,只是我死不死都是一样的,你既想活,就好好活下去吧。”

  嫁入鲁国,凡几春秋,之子于归,却不是一场好结局。

  庆父忽然抱住我,他的泪滚烫,落在我肩膀上,像不值钱的雨,下个没完没了,我形同枯槁,任由他抱着,不知如何回应。

  “蔓尔……我的蔓尔……不要丢下我。”原来,他还是有一点真心的。

  听闻,季友在邾国拥立公子申为君,国人热烈响应,还发出了讨伐庆父的文书。

  “大势已去。”他感叹了一番,丢给我一包衣裳,你和夷奴快换上,随我去莒国。